第1章 初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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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还有一个月就入冬了。

按理来说应该是寒风萧瑟叶纷飞的天气,大中午却照旧一派艳阳高照,把路上的行人晒成尘封多年的旧布料。

脸上一抹,汗水哗啦啦地把布料一泡,瞬间染现出一片秾丽霞艳。

衣衫因着陈旧的关系,全身上下又泛着一股闷臭鸡蛋的腥躁子味。

一见到茶摊,饱喝一顿,又开始清透洁亮起来。

这些人却不肯再踏出一步,拿着手巾边擦汗边昏昏欲睡,寻摸着等天黑了再赶路。

遇不到茶摊的人,只好贴着树荫底下墙根边上走,虽然隔着鞋靴,脚底也免不了烫几个大泡。

东街商户门口迎客的伙计,都躲在里面靠着门框,蔫蔫低着头打瞌睡。

这种天气,苍蝇振一振翅膀,都能被晒化了。

谁出门谁脑壳有病。

可偏偏这两日,每到申时一过,铺子里的伙计们便齐刷刷往门口挤去。

新来的小伙计被挤到最后头,只能踮着脚,两手撑在人背上,仰着头望向街上那抹缓缓走来的红影,忍不住嘟囔:

“那人怕不是疯了?这么热的天不在家躲着,跑西街做什么?那边全是权贵住的地方。”

有人立刻接话,语气颇为不屑:“她可是东街有名的樊漪娘子,你连她都不认识?土包子一个。”

新伙计顿时不服:“仙君大人这一年来清剿蛊祸,还顺手把青楼都取缔了。我到云城时,这地方哪还有青楼?你让我到哪儿去见这些有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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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就被一群人齐齐啐了。

“呸!”

“谁说樊大娘子是青楼女子!”

“那她怎么个有名法?”新伙计委屈地反问。

“前街王记糕点铺的王掌柜,听过吧?”

“不知道。”

“那你就多听少说话。”

说话的人一抬下巴,声音压低却带着骄傲:

“四年前,王掌柜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死了。家里人请樊大娘子冲喜,结果樊大娘子刚过门半个月,王掌柜的身子骨硬朗得比练武十几年的还结实。”

“这么神?”新伙计眼睛都直了。

“这算啥?”另一人接上,“樊大娘子接手了倒闭的糕点铺,凭着做糕点的好手艺,不光把王掌柜赌输的祖宅赎了回来,还开了云城最大的酒楼。”

“那家连仙门伏亚都忍不住破戒、断了辟谷期的酒楼,是她开的?”新伙计惊叹,“乡下说酒楼老板如何如何,我还真没想到老板能是女的。”

“迂腐吧你。”

“樊……樊大娘子听起来确实厉害,”新伙计嘀咕,“可大中午的往外跑,不还是有病?”

“你懂个屁!”有人翻白眼,“那叫夫妻情深!”

“这和夫妻情深有什么关系?”新伙计满脸困惑。

“前几天的晌午,仙君府伏亚搜城,抓了一批蛊人,王掌柜就在其中。”

伏亚,俗人口中“弟子”的意思。

伙计们齐齐“哎哟”一声。

“樊大娘子为了救他,这两天一直往仙君府送东西打点,可听说连门槛都踏不进去。”

“真是情深义重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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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有人疑惑道:

“仙君大人不是把海上飘来的蛊气挡在结界外了吗?没有蛊气,城里的虫子变不了蛊虫,就算咬人,人也变不了蛊人。这些蛊人哪里来的?”

“可能是一年前,为了活命被家里人藏了起来。”有人压低声音,“别忘了,仙君大人抓到的那些蛊人,可都是活生生烧了祭天。”

店内瞬时死寂。

谁都不敢接这话。

半晌,还是账房胆子大,一拍折扇,语气稳得很:

“怕什么?仙君大人对蛊人越狠,我们这些正常人越安全。”

可众人心里都明白——谁又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变成蛊人?

没人敢再说。

只能顺着账房的话接下去,把话题重新推回樊漪身上。

“王掌柜要真成了蛊人……就算不被仙君府的伏亚抓走,他无论分化成天干、地坤还是中庸,都活不过一年。”

“身子好点半年,差的,几个月就没了……那王家,可就是绝后了。”

“哎,两口子感情倒是好得很,天天形影不离,可成亲四年没孩子。”

众人唏嘘声中,新伙计突然又冒出一句:

“那她今日又往西街干嘛去?”

这一声,把一群正在吃瓜的伙计炸得“哎——”声此起彼伏。

西街直道尽头,耸立着一座宏伟肃穆的仙君府。

此地原是上任城令为迎接皇帝临驾而修建的行宫,红墙黄瓦,一水奢华。

殿宇飞檐高悬,连朱红大门上都钉着八十一颗纯金钉子,耀得云城百姓抬头都不敢抬太久。

一年前,蛊祸肆虐云州九城。

云城作为省会,又东临大海,蛊气自东南扑面而来,毒势直灌入城。

短短半月蛊虫遍地。

被咬者,变为蛊人,后——云城内外尸横遍野。

皇帝请修真界的仙人下山清剿蛊人,哪知仙人一到云城,看中了这座行宫,挥袖将御笔亲题的匾额改成了“仙君府”。

朱漆金光,从此换了主人。

樊漪撑伞立在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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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夫君被抓走已有多日,生死不知。

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那位仙君,问清缘由:为何无故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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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偌大府门前空无一人。

看门的伏亚全躲进耳房纳凉去了,连个替她通传的下人也没有。

金光炫目,暑气翻滚。

樊漪盯着匾额,只觉眼前一阵恍惚。

整座仙君府缩进了她的瞳孔。

她眨了眨眼。

府邸又陡然拔高,像擎天一柱,她自己却小得像只蝼蚁。

这时——

府门忽地开了。

两个束发,着白青色袍服的年轻伏亚一左一右出来,恭敬却不容拒绝地架起她的胳膊,送入府内。

入了门房,两人将她安置在冰鉴前的藤椅上。

一人绕至冰鉴后,轻轻摇着芭蕉扇,将冷气往她身上引。

另一人端来一碗汁液呈绿色的汤,一勺一勺喂入她唇间。

见她脸上的潮红渐渐退为浅粉,两人才松了口气。

喂汤的伏亚抱怨道:“你去看看冰鉴里的冰化没化?我站在樊大娘子旁边,跟贴着个蒸笼似的,一点凉气都沾不着。”

另一人乖乖掀盖看了眼,又盖上,回道:“冰是刚从地窖抬上来的,哪里化这么快?你别想拿我当笑话逗。”

喂汤伏亚笑得意味深长:“宗主早料到樊大娘子会不惧酷暑来府门前求见她,因此特地吩咐我们,一见到人就立刻请进来,用冰鉴、绿豆汤给她降暑。”

末了,又添了句:“啧,这般体贴,叫人好生羡慕。”

扇风的伏亚脑子直,不懂弯弯绕绕,认真答道:“那这样好了,盛姐姐,你也出去晒半个时辰,宗主自然也会对你体贴。”

盛夏差点被她气笑,脚一跺,转身要去宣云殿回禀仙君大人。

临走时,她特意隔空用手指戳了一下那名伏亚的额头:“你,可给我安分点。”

她点点头,扇子挥得更勤了。

宣云殿内,荀演正伏案批阅太一宗驻守云州其余八城的伏亚书信,皆是求她定夺有关蛊族的要事。

殿中静若寒潭,唯有她翻阅纸页时细微的“沙沙”声沿着空旷殿宇回荡。

盛夏掀帘进来。

行礼。

“宗主,樊大娘子已喝了补气去暑的地灵汤,再有一会儿便会醒。伏亚想问,是送她回去,还是……”

荀演指尖在奏折上顿了一瞬,眸光移向殿门外刺目的日光。

“秋老虎杀气太重,对百姓不利,需得设坛祈雨才行。”

盛夏点头,心中刚想挑黄道吉日,就见荀演抬手。

下一息——

黑云翻卷压境,狂风拔地而起。

烈日像被人捏住后颈,硬生生拖进乌云深处。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边。

盛夏被这猝然而至的暴雨,吓得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不是要“设坛祈雨”吗?

哦!

她懂了。

这借口说给外人听,是仙君体恤云城百姓。

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因为酷热中暑昏迷的樊漪身上。

又来了。

盛夏自从随荀演从修真界到云城,她对荀演明里暗里维护樊漪的行为早已司空见惯。

很多次都怀疑,荀演当初接下蛊祸肆虐的云州九城这个烫手山芋,也许不完全是心系天下苍生。

而是——为了樊漪。

荒谬至极。

人家可是有夫之妇!

盛夏想着,脑海里浮现樊漪的模样。

巴掌大的小脸。

五官精致,肤如脂玉。

与人说话时轻咬贝齿,声音软得仿佛稍大点声就会吓散骨架似的。

一副柔懦软顺的样子,让不少人背地里咒骂她夫君早亡、最好不能人道。

盛夏初听时嗤之以鼻——觊觎人妇?

一群寡廉鲜耻的东西。

可后来她慢慢发现,那些“无耻之徒”里……似乎隐约也包括荀演。

她们宗主,太一宗之主,修真界四宗之首。

十五岁能按着整个修真界打三遍,如今十九岁,打四遍不过抬抬手。

多少家世修为相貌俱佳的修士对荀演暗递秋波,荀演连眼神都懒得给。

樊漪呢——除了长得好看,真是一无是处。

盛夏至今想不通,宗主到底图什么。

难道图樊漪会做糕点?

厨艺甚佳?

她打死都不信。

但在她心中,荀演那如白月光般高岭之花的形象,已塌成觊觎人妻的衣冠禽兽。

荀演将批好的信笺收进玉简,余光瞥见盛夏还站定未走,正要开口询问,却突然想起一事。

她道:“盛夏,樊大娘子若醒了,你告诉她:若再拿金银来贿赂我放她夫君,我便让城令依法将她抓进大牢,再流放至梅林。”

说完,她继续低头翻阅奏折,全然不知在别人眼里已稳坐“禽兽”榜首之位。

盛夏:“……遵命。”

她转身出殿,走在廊道上,冷风一吹直打寒颤。

雨点砸在脸上。

她抬眼看向越下越大的雨,忍不住腹诽:

古有“一怒为红颜”的壮士,今有“万事为樊漪”的荀演。

樊漪是真好命。

她又想起,荀演方才那一句——“再用金银贿赂我”。

在心里默默反驳:

樊大娘子本就商户,不拿金银,拿什么贿赂……总不能是人吧?

不过,或许正因宗主对樊大娘子一会儿关心则乱,一会儿泰然自若。

一会儿冷血。

一会儿又谨慎得不像话……

在这十万八千里的态度中反复横跳,才没人察觉——

所谓光风霁月的仙君,实则是个觊觎人妻的禽兽。

盛夏回到门房,一掀门帘——

藤椅上躺着睡得迷糊的雪宁,樊漪却不见踪影。

她一巴掌拍在雪宁肩上:“樊大娘子呢?”

雪宁揉着眼睛,老实道:“回家了呀。”

“回家?”盛夏差点气厥过去,“府门被宗主下了法咒,重逾千斤!樊大娘子手无缚鸡之力,她怎么开的门?飞回家的?”

雪宁愣住,随后“嗖”地立起:

“哇!对哦!她开不了门,就回不了家。回不了家……那她一定还在府里!我们去找就好了!”

盛夏捂额:“这里以前可是皇帝行宫,纵横千百间房,你当蚁窝?一钻就能找到人?”

雪宁认真点头:“那……告诉宗主?”

盛夏立刻阻止:“停!换别人丢了还能解释,是樊大娘子——我们俩死定了。”

雪宁:“那怎么办?”

盛夏深吸一口气:“都怪你!现在只能我们俩偷偷把樊大娘子找回来,将功补过!希望樊大娘子洪福齐天,千万别出事。”

樊漪是被一声炸雷惊醒的。

迷糊之间只觉凉意缭绕,睁眼一看,自己竟躺在仙君府的耳房里。

雪宁坐在旁边,正晃着芭蕉扇,扇着扇着便打起了瞌睡。

樊漪心头一动:

天赐良机。

她要去找关押夫君的地方,把夫君救出来,再收拾细软,一起逃到仙君找不到的地方。

她悄悄起身,将藤椅轻轻推到雪宁身后,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自己便撑起伞,蹑手蹑脚离开耳房。

雨势正急,雷声滚滚,却也遮住她轻微的脚步声。

她沿着连心湖边的长廊七转八绕,终于来到一座叠石假山前。

假山背后有处凹进去的山洞——恰好能容下她整个身子。

她缩进去,屏住呼吸。

假山中裹着从后山引来的冷泉,泉水汩汩淌过石缝。

雨淋在假山外,叮叮作响。

两种声音相互交织,把她孤零零困在一方狭窄天地里。

她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心中涌起深深的惘然。

——若夫君真是蛊人,寿命只剩不到一年,她往后该如何活?

子嗣的事,又该怎么和族中长辈交代?

正想着,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喊声。

“樊大娘子——!”

“樊大娘子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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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盛夏与雪宁。

樊漪屏息不动,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远去才从假山后窜出来,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冲上附近的拱桥。她沿着桥埂奔到对面院子,收伞藏身于廊下。

雨幕后,一座未题匾额的殿宇静静伫立。

殿内有烛火。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有人吗?”

殿中随即传来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

“进。”

樊漪指尖一颤,推门而入。

殿内的景象,与外头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

原先皇家的奢靡陈设已被尽数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简素淡的格局。

一列八面竹屏风将大殿分成前后两室。

屏风前,只摆着一张檀木矮几,两侧是软垫,不设半张椅凳。

矮几旁立着四足瑞兽香炉,炉中熏着中山谷的苏合香,香气缭绕,带着沉静的暖意。

竹屏风后似乎摆着一张罗汉床,有个影子正支着下巴看书。

空气静到能听见翻页声。

下一瞬——

那影子立起身,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她着一袭素衣,举止清逸,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连步伐都像山间雪水淌过玉石般,带着不染尘埃的雅致。

樊漪抬眼,看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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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

她心像被人狠命掐住,整颗心骤然停住了。

不同于旁人如琉璃和雪般的清冷,眼前人更像是巍峨险峻的山——

不必言语,就能让人萌生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令人忍不住仰望,甘愿跪伏在山脚。

继而虔诚祈祷:

——愿此山,万古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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