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穿越呛人的浓烟，顶着烫人的空气，千束又回到了那个废弃教堂所在的藏匿点。

即便她已经在脸上多绑了两层布，周围漫开的烟雾依旧让千束感到呼吸困难，眼睛被熏的溢出一些眼泪。

你果然在这里…

背对着她的那介人影，今晚是看得厌烦了，就算视线不好千束还是老远就认了出来。

听到声音真岛缓缓转身，他的正面被火毁容了，因为当时火砲爆炸时他就站在离砲身最近的位置。

真岛焦黑腐肉模糊的脸可以清楚看到肌肉的扯动，他似乎还有闲心笑出来：…你知道，我曾在这间教堂祷告过吗？

……

千束默默给手枪上膛，不太想回应他的话，一方面也是减少张口吸进烟雾的机率。

真岛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想来这块地当初还是我推荐给那些人建教堂的呢…

…………

千束谨慎的迈步，一点一滴缩短两人的距离。

…后来建好之后他们开始宗教活动，我偶尔会来这里见见那些接纳了外地文化的老熟人一面…就顺便被他们给“传教”了…

真岛仰起头，视线甚至从慢慢逼近的千束身上离开：不过我也不是真心当什么天主教徒的，那不过是打发无聊时光的小消遣罢了……我主动接近他们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我就是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被那种“得不到公平待遇”、“没有平衡”的一方吸引……就是会想让他们打破这种不平衡啊……

“碰！”千束开了一枪，紧接着冲上前挥刀交战。

在板机扣下去之前真岛就仿佛预料到了，向后跳躲开了那发子弹，对于千束冲上来的追击也一律只有闪避没有回击，嘴巴还没停下来：直到某一天…那些家伙对我哭诉，说他们也想正大光明的把教义带到百姓面前，只是很可惜那大概不是他们有生之年能完成的事了…只能遗憾的寄望后代能做到…

“碰！”“碰！”千束的攻击没有停下来，她看真岛不反击，只想抓住这个机会，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把他打倒。

所以我就灵光一现，让他们变成了我的“同胞”，这样他们就能亲眼见证这个社会变迁的过程了！

甚至还能亲自参与！

这真是我离开那个小屋子后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之一了——！

…？！？！虽然不想理他，但是耐不住声音还是会直接传进耳朵里，听到这里的千束脸上表情还是变得难看了一下，露在布外的双眼闪过怒意。

而真岛还在补充她根本不想知道的细节：噢、我的小屋子你们应该也都参观过了，就是在那座瀑布后面的小石板屋。

哎呀…现在想想以前的我真是太傻太单纯了，以前只是一昧的把落单的人类变成我的同胞来拯救数量，却没发现还能从自愿蜕变成鬼的人类那下手……追求“平衡”不只是受压迫的我族在希冀的事，你们人类之间也存在着各种失衡啊。

所以——

真岛忽然一改闪避的动作，在千束射击下一发子弹前迅速一跃，近身到准星之外的身前，不是用任何武器，而是用腿使劲往她的侧腹一踢，来不及闪躲的千束虽然紧急做了受身的反射动作但是没想到那一记踢击却重得不得了……她的肋骨感觉都要裂开了。

唔…！！被踢飞到几米远，千束忍着痛赶紧从地上起身，再次面对真岛时那家伙朝她摆出了射击姿势。

所以——不只是同族的未来，还有你们人类自己跑来投靠我的未来…背负重大的我是不会原谅，既破坏平衡、又想漠视这一切的你们的——！

子弹对真岛来说好像一点也不珍贵似的，他一连开了好几枪，千束一一躲过，而他对此毫无波澜，一只手迅速的填子弹，用一只手开枪。

千束和他迂回，一面聚精会神看穿他的举动，一面体内运气缓解腰腹上的内伤，不去听他牵强逻辑的脑污染，光是这样千束就累得气息不均了。

她以为真岛只是在用火力战术压制她，没注意到周遭的环境随着战局拉长正一点一点的变化…

劈啪的树枝断裂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从天落下一截一截着火的枝干，差点砸到千束，被她及时躲开了。

“啪！”树枝用力的砸在地面上，附近的灌木丛被火星溅到立刻起火延烧。

不知不觉，落脚处都是冒火的草叶枝条，大大的阻碍了千束的行动范围。

嘶…！？小腿上又加深了一道赤红撕裂伤，双脚累积起来的大小伤口终于在一次蹬开的步伐中使千束难受的踉跄了一下。

真岛没有错过这个瞬间，在此时竟又从大衣里掏出另一把手枪，开了第一枪为诱饵，第二枪紧接着打在预判千束唯一能躲的位置上。

“碰！”“碰！”

左肩上像被铁刺狠狠的捅了下，撞击力与贯穿的痛从神经上炸开，与被踢击的闷痛完全不一样，中枪的痛处感觉是有人在伤口那一直拿火石塞进身体里。

绞痛、刺痛、发热、发麻…在短暂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那个劲过了之后如狂浪袭来。

降红的羽织上渗透出一层鲜红，里面的米白色和服已经血染一片。

千束右手压在中枪处，试图减缓血流的速度，掌心很快都是温热黏腻的感觉，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血是这么温暖的东西……与杀牲畜时、杀鬼时沾染到的感受是如此不同……

这就是“切身”体会到生命流逝的差别吗？

呵呵…要打到你一枪还真不容易…你刚刚还是有看穿了我的子弹紧急避身了吧？

真是厉害啊，到底怎么做到的？

真岛扬起已经烧没的眉毛，只剩眉骨弯弯的，但还是真心夸赞的说着。

……秘密……不知道干嘛要回他，但是千束还是不屑地回了一句。

真岛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这一句话的时间他两把史密斯威森都重新填满了弹药，转轮回扣的“喀哒”声清晰无比的回荡在对峙之间。

千束吐着粗气以扶肩的姿势面向真岛，她还没打算放弃，只不过中了一枪，不可能向他示弱的。

真岛很满意对面未减的斗志，他勾起裂开的嘴角，露出比人类还尖利的牙，手指按在板机上。

猎物越是挣扎猎人狩猎得越开心。

远处同胞们奋斗的声音在逐渐减少，人类的吆喝声却不见削弱。

真岛深知此次战役大势已去，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取了眼前这颗阳气饱满又强韧的心脏，否则要想东山再起…恐怕再无可能。

也对不起被斩杀的大量同胞们。

于是他再次扣动起连续的枪声，每枪都瞄准千束的头、下身、脚，却总是被她以擦过子弹的些微厘米之距给躲过。

两方都是带着你死我亡的气势在缠斗，千束干脆舍弃了其他地方的痛觉，纵使整个人已被火海包围，也像无视了火烧的伤害，暴露在毁坏衣物外的皮肤通红见血，有直接被火焰灼的，也有被高温空气烫的，也有被着火物割刺伤的，还有险些中弹但是被子弹擦过留下裂伤的。

这些与左肩上的疼痛相比反而还更好耐受，那就通通化成战斗的机动力…！

千束咬着牙这么催眠自己。

可是人类之躯毕竟只是人类。

就算千束能忍下躯体上的疼痛，也忽视不了周遭越来越稀薄的氧气使人呼吸困难的险恶环境，尤其是在大量的运动下她不得不换用口呼吸，本就稀少的空气中夹杂了大量浓烟，随着每次喘息呛入咽喉直达肺部，千束觉得肺里也难受的在燃烧，没动几下就止不住闷咳。

相反的，真岛在同样的火攻场地下并没有千束的一点不适，身为鬼王的他不只能不受烧烫伤或呼吸系统影响，还能一边开枪一边手脚并用的攻击千束，速度只升不降。

这导致回避大于反击的千束体力消耗更巨大，偶尔在真岛进到刀的攻击范围内时也因使力不足而无法留下致命伤，那一点点的砍伤在这家伙面前又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来一往的攻防战千束慢慢处于下风。

哼…？！咳咳！唔……

真岛又对着她同一个地方膝击，这次千束清楚地听到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顺着受力连连往后翻了几圈滚进冒火的树丛里，覆了一层灰的脸蛋上多了几条骇人的伤痕，还有刺烫的感觉，喉咙里窜上血腥味。

咳、咳！千束借着植株的遮掩躲过紧追而来的子弹，用力咳了几口把喉头里的血咳在布上，手臂随意地拂去头上的火苗。

太糟糕了…这样下去赢不了……

子弹只剩一发，握刀的手无法控制的打颤，力气逐渐使不出来，连喘气都痛得不行。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契机，能让真岛产生一瞬间的破绽？只要一瞬间……

千束自认和对方再持久战下去最后死的一定是自己。

哈哈哈！怎么了？怎么突然只会逃跑了？再拿出你的杀气来跟我火拼一番啊！真岛狂妄的声音随他徐徐入林。

呿……咳…！身为怪物还拿着人类的武器都不觉得羞耻的吗？咳咳…！咳！不是很讨厌人类吗？有种别使用我们的东西啊…！

不是死到临头了在嘴硬，而是千束在争取让自己多缓一秒的机会，也是在找机会引诱真岛露出破绽。

以这家伙啰嗦的性格，只要她丢话头过去他就一定会接。

果不其然，真岛高亢的嗓音亮了起来：真是误会大了～我可不是讨厌人类，我只是讨厌夺走平衡的“你们”、讨厌对我的同伴赶尽杀绝的“你们”。

真要我说，拥有阳之力的人类根本也不算人类……想想看，你们不就能做到一般人类都做不到的事吗？

不是有与着一般人类都不一样的构造吗？

……什么阳之力又不是我自愿想要的…咳咳！

我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谁想要有其他女生都没有的部位啊！

咳…！

有阳之力的男生、就不用有这种生理上的奇异，所以很难被发现…咳咳…而女孩子…一出生就藏不住…有多少可怜的孩子因为这样被双亲丢弃…！

咳！！

看吧，连你也饱受到不平衡的苦吧

…！？

本意是要调整气息加伺机而动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变差了，短短几句话反而被对方牵动起激动的情绪……千束懊恼的咬住唇，硬是把咳嗽吞了下去，觉得浑身上下更痛了。

只要你们阴阳少女还在被那些人拿捏的一天，这种不平衡就会存续生生世世，进而影响到我们……所以啊，我接收你们的阳之力，壮大我同胞，重塑这个世界的平衡，才是最佳解

…………狗屁不通

哈哈哈哈！反正我也没奢望你理解。锦木千束，你就乖乖任命，成为我的力量吧——！

眼看真岛已经把她逼到一座岩体壁面上了，左右是现在的她已没把握能穿越的巨树火海，后无退路，前方是架起的漆黑枪口。

一直跑动闪躲又攻击的身体让伤口不断地流出鲜血，千束似乎感觉到一开始席卷身体的灼痛在冷却。

痛还在，但体力、体温随流淌的血液在往下掉，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不规律的模糊，头也昏昏的。

嘴巴粗重的换气，血腥味浸满喉咙与口腔……一股陌生的感觉占据千束的感官……

恍惚一个眨眼间，她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牵着泷奈在山上跑，跑到一处池塘，她跟泷奈说要抓泥鳅和蝌蚪回去养，结果整个人扑进池塘里弄得一身泥，连只小虾子都没抓到，回到家被妈妈训了一顿。

画面再转，大了一点的她开始帮爸爸去市区里摆摊卖货，泷奈也想去，但是爸爸让她留在家里帮妈妈做家事，想跟着千束的泷奈委屈巴巴，但还是乖巧的点头答应、不哭闹，最后到傍晚迎接他们俩回来的时候收到她求爸爸买来的蜜饯水饴，压了一整天的嘴角才绽放出可爱温暖的笑容。

然后是几个他们一家日常生活的画面片段从脑中飞过，最后停在她们失去爸爸妈妈、闹矛盾、她离家，再好不容易和泷奈重逢和好互通心意的近期记忆。

千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走马灯吗？

“碰！”

那声枪响，像阎罗王在她面前阖上了生死簿，她已无从挣扎什么了的定夺声。

唯一不甘心的…就是她又让泷奈失望了……

又要让泷奈伤心了……

唔、呃…？！！

预想中终焉的疼痛没有袭来，千束艰难地抬起眼眸，看到的是摀住胸口往后趔趄、表情狰狞的真岛。

刚刚那一声痛呼也是他发出来的。

“碰！”

还不等千束搞明白，又响起一声枪响，这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真岛按在胸前的手掌在她眼前被子弹贯穿，那发子弹精准无比的穿透掌心，再次打入他左胸——也就是心脏的位置。

呃啊啊！！？

鬼唯一的弱点被二度重伤，即使是真岛这种等级的鬼也忍不住暴露出惨样。

千束强撑着身体，站稳后耳边吹进一阵令她将死的心神为之起伏跌宕的呐喊：千束——！

被呼喊的人瞳孔缩成一点，不敢置信地望向声音与枪击传来的林子那边——泷奈正站在一座土坡上两手举着枪指向真岛，堇紫色的眼眸下是果敢，是勇猛，是着急，是心疼，是气愤……

千束只一瞥就感受到泷奈的千言万绪，她很想哭、想大叫，想质问为什么你在这里？想叫泷奈不要过来、想让她快点离开……

可是她却连半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被泷奈从生死关头救出的感动和害怕她遇险的窒息感交织在她心口。

然而，泷奈并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怯弱，她看到真岛将头转向她凶恶的盯着她并且又有举枪的动作当下，毫不迟疑立即又开了一枪，这枪照样狠狠的打在他的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