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在远离港口的市区内部，一家租借马车、人力车的驿站旁，千束正提着行李在柜台边等春川风希和人交谈完。

刚下火车那时候因为周遭有太多新奇的事物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现在心情沉淀了下来就觉得身上的行囊好重又提得好累啊……

她其实也没多少私人物品，和服与腰卷肚兜本来就几件而已，能在冬天穿出门的道中着更是只有一件，米卡先生当初也说过部队里都会提供基本生活用品，让她行李从简收拾就好。

如此回想的千束，脑中过滤了一遍自己塞进行李箱的东西…愈发怀疑这箱子的重量是不是有问题啊？

但还不等她更细想，风希就和柜台人员交谈完毕，示意她去外面搭车了。

…算了，至少搭车她也不用再继续搬行李了。

于是将行李箱放上马车，她们总算踏上了这一大段路途的最后一趟车程——

“八咫鸟”在横滨地区的分队有二：“彼岸花”分部与“君影草”分部。

两者皆位于远离闹市、偏远山区的隐蔽处，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除了司令官级的人物以外其他队员并不知道对方确切的位址，而要从城里的驿站租车前往也必须知晓各分部的暗号才行。

驿站里有组织的人员进驻，负责驾车的车夫也都是组织的人，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保密性的送队员前往分部，因此每趟上山的路线都不尽相同，若非熟悉地形的人乱跟车很可能会迷路。

离开熙攘的街道踏上草木渐渐葱郁的泥土路，千束她们又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终于在穿过一段桧木林、绕过了一条有短瀑布的溪流后，来到了一处藤蔓与灌木丛生的山体前。

车夫将两人放在路边，再往前马车就过不去了。

取了行李，车夫和两人打过招呼就掉头返回，风希领着千束继续往深处走，在靠近山体的地方沿着岩壁摸了几下，在一块石面上敲起有特殊节奏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岩石的某处就传出了一道某种鸟类的叫声。

鸟叫清脆、短促又活泼，音调微微上扬，只是同样在山野间长大的千束总觉得那叫声听起来有点怪…不自然的那种怪…让人以为这只鸟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叫声有股压抑感？

千束还在疑惑中，只见风希听了几秒，对着没有人的地方说了句：山雀，我在彼岸花的滋养下重生

千束忍不住噗哧了一笑，正想吐槽：你又在说什么中二话啊？

还未讲出第一个字，她们斜前方的长石板忽然咯吱咯吱的往内滑动，从岩壁中竟走出了一位腰间配着武士刀的女人。

——？！？！

千束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有对凭空冒出一名人类的惊吓，也有对刚刚那一串像是暗号打开秘密基地的操作感到激动兴奋的崇拜感。

风希没特别理千束的反应，只是她嘴角隐约带着些上扬的弧度，面上是正色地向来人敬礼：春川风希，执行任务代号“卯”，带新人前来

那女人也回了礼，说一句：辛苦了，欢迎您，春川首席便给两人让出身后的通道。

两人经过时女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千束一眼，只是此时后者完全沉浸在眼前酷炫又神秘的环境里并没注意到。

通过了一小段蜿蜒的岩壁隧道，再见日光的景色时又令千束一口直呼厉害——！

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这山体原来是一座四面环山的中空地带，里面的腹地还颇大，一眼望去可能有三座学校那么大，而且是明显被规画过的空间，大部分样式相同的房屋在一侧形成了井字的区域，中央深处有一片被整理过的沙土地，似乎是训练场，有一些木桩、稻草桩在上面，也有拿着木刀的人在那边整齐划一的动作；隔着训练场的另一侧是较大型的建筑，看起来像是公共食堂、澡堂之类的地方，还有一栋最高的、大概有三层楼的房子；靠近岩壁的空地都被修整为了田地，沿着地形一整圈像是把人主要活动的设施都包围了起来。

再抬头，还能发现岩壁上架着木桥，有零星的人在上面行走。

风希来过这分部几次，所以对这里不算陌生，也就没像千束那样眼珠子放光、头转个不停到处看。

她和门口处站哨的人点头打了招呼，回过头对着千束说：太阳快下山了，先去和这座分部的司令官报到，然后再带你去宿舍放东西，今晚可能让你熟悉基地构造就够了

千束还在眼花撩乱，听到风希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回了个好，但脚步却没有跟上去的意思，反而还越走越偏离风希带头的路线。

风希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不断在脑中催眠自己：把人带到司令那就好了…把人带到司令那就没你的事了……

于是四周在忙自己的事的“彼岸花”们，都看到了这一幕有点滑稽的画面——穿着首席羽织的“彼岸花”像拎着一条狗似的拖着另一个比她还高的生面孔往司令楼去……

打扰了风希敲响一道上面雕着石蒜的木门，里头传来应声后她便拉开门进入。

房间的摆设很简洁，两边墙壁是书架，角落有一组单人的书桌椅，靠近门口旁边是一阶高的榻榻米座敷区，正中央则是一张大木桌，桌前坐着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女人，等风希和千束在她桌前站定后女人才从案上抬首。

女人有着一双凌厉丹凤眼，她锐利的视线扫过千束，在风希敬礼准备报告前先开了口：…你就是锦木千束

语气有点像是询问，但又听得出声音主人的确信。

千束觉得这位阿姨看上去有点凶，可能像风希一样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但一想到这个女人大概就是这座秘密基地的老大，她应该要好好打招呼才行，于是礼貌地鞠了个躬。

您好，我是锦木千束

女人并未接续说什么，视线依然停在千束身上，风希见势开口：宇宫司令官，我是浅草分部的春川风希，为执行任务“卯”携带新血前来，这位就是先前报告中提到的拥有强大阳之力的候补生，她已经答应参与讨伐行动了，接下来将在这个横滨基地里边训练边承接任务

宇宫司令官听完点了一下头，从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眼前的人：…你的资料我都过目过了，这是你在这个分部里的宿舍号、同队队员的名字，以及领取日用品跟任务装备的编码，底下的名字是你那区宿舍的后勤部负责人，有任何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去找她，至于训练与执行任务的负责人会由春川首席带领你

？！？！

宇宫司令官的此话一出立马就有人不淡定了，原本风希在一路上还安慰自己只要将人送到了分部报到就没她的事了，顶多最后行动的时候才会再跟这人搭到线……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转折…！

请等一下…！司令官！我当初接到的任务只有去招聘人把人带过来而已啊！没有告诉我还得要负责她的训练…

对，后面这项是我新分派给你的任务。

后天一早楠木总司令就会来到这座分部坐镇指挥整个计划，会先集合完有潜力的新兵在这里集训，楠木司令官也会亲自督导，之后才会陆续集结各分部将参与任务的菁英，在那之前你作为实力顶级的“彼岸花”首席要留在这里和藤原首席一起轮流带新人出任务

每座分部至少会有一名首席级的队员，名叫藤原的“彼岸花”就是常驻这座横滨分部的唯一一位首席。

这、这……风希很想拒绝，但她又深知自己没那个立场。

有问题吗？宇宫司令官语气冷了几度。

……遵命

千束在一旁有点想幸灾乐祸但又不敢说话，她大该知道这家伙是以为快摆脱她了才会有刚刚那一出反差的，她不觉得有被嫌弃的委屈，相反的，她觉得虽然跟春川风希常常看不对眼，但毕竟跟她也算熟悉了，在这里有个自己比较熟识的人千束也觉得比较自在。

当然也是因为这样自己就不会嫌无聊了。

宇宫司令讲完话就下了逐客令，千束和进来时还直挺着身子现在却耸着肩的风希一同出了建筑，两人往宿舍的方向去。

宿舍的管理人都是属于后勤部的，她带着两人前往早已分配好的房间，由于风希是首席的身分，她有自己的一间单人房，而千束就得和其他三人合间住了。

千束本就是爱交朋友爱聊天的性格，所以跟人合住虽是新鲜的体验但她也不排斥，更何况她浅意识里也都知道了这些“彼岸花”们跟她一样有特殊的身体构造，体认到自己不是世间唯一的异类也让千束长久以来对于这点的自卑心理实际的好受了些。

管理人带着千束到门牌上写着“4-12”房间前。

这里就是您的寝室了，现在这个时间大家应该正陆续到食堂吃晚餐，等您放好行李休息好了我再带您熟悉一下环境

嗯，谢谢您！北条小姐～

这位北条玲奈就是管理这一区宿舍的总负责人，也是写在千束纸上的那位。

北条小姐先下到一楼处理其他事情，千束则敲了敲4-12的房门，确认里面没人才开门进去。

房间依然是很阳春的格局，六坪大，除了门口一小块地板跟外面走廊一样是木地板外其余都是榻榻米，一面墙上有窗，左边的墙面是放棉被、衣物的壁橱，右边靠墙并排摆了四张书案，角落立着四格门柜的橱柜，应该是集中放个人物品的柜子，还有一组衣桁与屏风被收在角落。

千束环视了半圈就将这个房间参观完了，她拿了条抹布在门口把行李擦干净，然后就先暂放在橱柜边不挡路的地方，她想着还是等她的室友们回来再确认要把私人物品放在哪里好了。

顺手把背了一整天的信玄袋也放在行李箱上，她拉开束口想顺道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视线与手同时触到被衣物盖着的凸起物……

千束的动作倏地停止，她瞳孔微张，小心翼翼地翻出那个小物件，将其端在手心里凝视着它。

余晖从窗外洒进房间内，暖黄的夕阳打在千束的后背上，她的正脸刚好被埋没在阴影与浏海下，没让一抹斜阳窥探到那双被水雾浸满的红玉石。

缓缓流逝的分秒与日落将昏暗带往大地。

千束回过神来想到楼下还有人在等她，不好意思一直蹲在这，于是吸了几口鼻子，直到心中某处最柔软的部分被安抚到一定程度，在它又开始泛起些微酸楚前千束才又将那座小木雕塞回袋子深处。

……泷奈这家伙…不知道还另外塞了什么东西进来

嘴上虽然听起来是在抱怨，但脸上却是隐藏不住的窃喜表情。千束红着眼眶唇角微微勾起下楼去找北条小姐。

风希此时也在一楼，看样子是终于接受了现实，即便还是一脸不情不愿的臭脸但应该是已经比刚刚好了许多，她正在门厅和北条小姐一起等千束。

…先去食堂吧风希目光在千束脸上停留了一秒，说道。

好哇，我早就肚子饿了～千束瞇起眼，两手抱住后脑看似随意的回话。

那么就先带两位去食堂一起用餐吧，吃完晚饭再跟您说澡堂的使用规范没察觉异样的北条玲奈接着搭话。

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北条顺便把沿路的设施一并和千束介绍了一遍，中途遇到比较熟的队员也相互打了招呼，几人没走多久就进到交谊厅与礼堂与食堂多功能合一的大建筑里。

这里盛餐的模式就像小学公共午餐的制度，每人拿着餐盘到负责打菜的人面前，盛够了自己的那份后就找空位坐下用餐，吃完再自己将餐盘收拾好给后厨清洗。

风希在前默默地排队等盛餐，北条尽责地和千束讲解食堂的运作。

食堂每日固定提供三餐，但因为队员们承接任务的时间可能不一定，也可能外出回来时已经过了正餐的供应时间，这种时候如果肚子饿想吃饭的话可以到那边那个窗口领取面包或饭团充饥，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北条单手托着餐盘指着厅堂里一处像贩票口的地方说着。

千束点头表示知悉，并感叹：原来不只要出去打鬼的人辛苦，背后支撑着这些人的大家也都不简单呢…

鬼都是在夜晚出没，所以“彼岸花”们常常也都是日落后外出行动，直观想像下她们的生活既是日夜颠倒，又必须以命相搏的…很容易得到对她们出生入死般的“尊敬”，但是与之相对的，那些在幕后给予打鬼人支援的“彼岸花”们她们的付出就显得较为隐性了，虽然是因为这些孤儿们没有阳之力，在组织里确实只能做着后线的工作，可正是因为有这些多数的人撑起后线，“八咫鸟”全体上下才能稳当的在社会存续至今。

千束几乎是理解到这点的瞬间就想通了这层因果，也让她脱口说出对普通“彼岸花”们诚心的佩服。

第一次听到有人大大方方说出口的称赞就是送给她们这些后勤队员，北条玲奈微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到千束诚恳温和的模样，眉间尽是感激与钦佩的意味，不知怎么的她心跳紊乱了一下，随即她归咎于是当面被人夸奖的害羞，很快就调整好了脸部表情，礼貌的代表被肯定的大家说声：谢谢

小小的插曲过后，千束总算得到了加入“彼岸花”的第一餐伙食，她坐在早已开吃的风希对面，北条坐在她们俩的隔壁桌，双手合十喊句：我要开动了～举筷直奔主菜的姜烧猪肉片。

在故乡的穷乡僻穰哪有机会吃到一大盘肉食啊？没想到这里每日至少会有一餐会供应一份肉菜，而且是不算鱼肉的肉菜。

千束只有小时候参加户长儿子婚礼的时候吃过一次烤猪肉，后来那位大哥哥也搬去了城市住，自此往后村里的乡亲们就算也有人结婚宴请全村，也没再出现过鱼以外的肉食菜品了。

跟政府解除肉食禁令才没几年无关，纯粹是因为她们只是普通农户，没经济能力也没习惯养这些动物吃，买更是不可能的，就连鸡也只有老死的才会炖汤来吃。

在看到大锅里分量满满充足、辛香四溢的炒猪肉时千束的口水就跟眼里的星光一样闪耀动人，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入沾满姜的辛辣与甜咸酱汁的猪肉片，软嫩带脆、属于肉的独特口感在牙尖上跳舞，中午那有点遗憾的铁路便当记忆立刻被覆盖过去。

就“有肉吃”这点来说，加入这个地下组织好像也不全是坏事嘛？起码的确让人有更多动力为它效力。

千束又将姜烧猪肉里的洋葱与胡萝卜配料一同送入口中，再配了口白饭这么想着。

当眼前的菜与饭都即将见底，四周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离桌又换了一批，幸福过后的心绪像味噌汤一样沉了一层粉在汤底，千束吃饭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与刚开饭那时判若两人，现在的她看起来甚至食欲不好的样子……

隔壁桌的北条小姐观察到此现象，觉得很奇怪，正想出言关心一下便被另一人抢先发话。

赶快吃一吃，等下跟我去跟藤原打招呼……你就算吃得再舍不得也不可能让她也尝到的

风希说完就拿着餐盘起身了，一点也没有让千束反驳或解释的余地。

……？

北条看不懂也听不懂，但是她见千束听完风希首席的话之后没几口就清空了晚饭，一言不发的跟在风希后头收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