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良师益友（1 / 1）

那股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怒火，在连番的倾泄之后，终于化作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脱。

老马看到姜野那双失焦的眼睛里，欲望的火焰已经熄灭，便朝他歪了歪头，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姜野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李甜甜，那堆像烂泥般瘫软的、沾满秽物和精斑的肉体，心里五味杂陈。

那不是满足，而是一种更深的、混杂着鄙夷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

这细微的停顿，自然没逃过老马和老朱的眼睛。

老朱只是咧嘴一笑，拍了拍姜野的肩膀，没说话。

而老马则领着他走出这间狼藉的会议室，穿过漆黑的办公区，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走廊。

走出公司大楼，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姜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老马带着他拐了个弯，几分钟就到了FatCow。

店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几桌。

老马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角落的卡座，不等服务员过来，就直接在扫码点单的屏幕上戳了起来，汉堡、薯条、鸡翅、炸鱿鱼圈、烤肉拼盘……菜单上的东西被他点了小一半。

很快，食物便堆满了桌子，油腻的香气瞬间驱散了空气里残留的暧昧气息。

老马撕开一个汉堡的包装，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他一边嚼着，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对面手足无措的姜野，含糊不清地问：“爽了伐？”

姜野的脑子还是懵的，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马在问什么。

他拿起一根薯条，机械地塞进嘴里，点着头，声音有些发干：“爽……很爽。”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是……今天这些事……”老马咽下嘴里的食物，灌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响亮的嗝。

“还想不想？”他追问，眼睛在餐厅暧昧的灯光下闪着精光。

姜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地组织着措辞，回答道：“想。”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老马笑了，那笑容里尽是了然和掌控感。

“要是没今晚这‘活动’，”他把“活动”两个字咬得很重，“你现在是不是还一个人窝在办公室里生闷气，想着怎么跟李甜甜斗呢吧？”姜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

是，也不是。

他确实是生气，是憋屈，但他从未想过今晚的奇妙体验。

老马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摆了摆手，像是在宽恕一个无知的晚辈。

“我早就料到你今天肯定不顺利，”老马慢条斯理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那小姑娘是什么脾气，我们还能不知道？所以下午就跟老朱商量，干脆给你安排这么一出，让你彻底解解气，顺便有些事也是要让你明白的。”他拿起一块烤肉，递到姜野面前。

老马又拿起一块滋滋冒油的烤肉塞进嘴里，油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咀嚼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锁在姜野脸上，仿佛要看穿他皮囊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困惑。

“所以，”老马咽下食物，用餐巾纸随意地抹了抹嘴，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在餐厅嘈杂的背景音里却显得异常清晰，“今晚，明白了些什么吗？”

姜野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块烤肉给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明白？

他明白什么了？

他明白李甜甜是个被玩烂的骚货？

明白自己所谓的“升职”不过是给别人当枪使？

还是明白在这个公司，光靠熬通宵、做方案根本屁用没有？

这些念头像一团乱麻在他脑子里搅，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眼前油光满面的老马，再想想瘫在沙发上、任人摆布的李甜甜，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从脚底升起，迅速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泄气了，像被扎破的气球。

“我……我明白了，”姜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他艰难地组织着词句，目光躲闪着，不敢与老马对视，“我……我的工作，是明面上的……是让大家能看到的……是必须做的。而李甜甜……她的……她的功劳，是……是看不见的，但是……但是对项目……可能……更重要。”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还在为公司考勤和方案细节较真的傻子。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和李甜甜在这个团队里的真实位置——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可替代的螺丝钉，和一个藏在暗处的、用以润滑权力齿轮的、不可或-缺的“润滑剂”。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恶心，更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老马听着姜野那泄气的话语，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像是听着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他将嘴里最后一块鸡翅骨头吐在盘子里，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然后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在擦去沾染上的油污，也像是在擦去某种无形的、属于姜野的天真。

他身体向后靠在卡座的软垫上，双臂环抱在胸前，那双精明的眼睛再次像鹰一样锁定了姜野，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变得更加深刻：“好，算你还算有点脑子，没把事情想得太简单。那，现在问题来了，”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享受着姜野的局促，“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理跟李甜甜的关系？总不能天天在办公室里跟乌眼鸡似的吧？项目要是黄了，大家都得滚蛋，到时候可没你好果子吃。”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子，再次捅进了姜野刚刚平复下去的伤口里。

怎么处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报复？

他刚才已经用最原始的方式报复过了，可那又如何？

除了短暂的生理宣泄，他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更深地看清了自己的无力。

继续对抗？

他拿什么对抗？

拿那些熬夜写出来的、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方案吗？

姜野拿起桌上的可乐杯，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刺激着他的食道，却无法浇灭心里的那团火，也无法填平那个名为“现实”的深坑。

他放下杯子，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为他的妥协敲响丧钟。

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认命般的疲惫，声音低沉而沙哑：“还能怎么办？为了项目……为了项目能往下走，我只能……继续忍着吧……”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奈。

为了项目，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瞬间就套牢了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来。

姜野的话音落下，餐厅里嘈杂的人声和厨房传来的滋啦声仿佛瞬间被抽离了，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马脸上的笑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敛了，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似于失望的漠然。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对朽木不可雕也的疲惫。

“好吧，”老马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如果这样，也行。”

这个“好吧”，像一盆冰水，泼在了他的心里。

他太熟悉这个答案了。

老马在给他们做设计培训时，总是会像念经一样强调：做方案，永远要准备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理想状态下的完美方案；中策，是在现有资源和预算限制下的最可行方案；而下策，则是当一切条件都恶化时，保证项目不死的底线。

然后他会眯着眼睛，扫视一圈众人，慢悠悠地补充：“但是如果碍于现实直接选择最现实方案时，就是放弃了思考，意味着你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只管执行的机器。你们是设计师，不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

姜野心里猛地一沉，这声“好吧”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他难堪。

他想起了无数个在会议室里的下午，老马指着投影屏幕上的方案，唾沫横飞地强调：“永远不要满足于中策！你们脑子里要时刻想着上策，哪怕它看起来像做梦！预算不够？想办法！人手不足？想办法！你们的工资，就是买你们想‘办法’的！如果你们连想都不敢想，那跟个填表格的文员有什么区别？”他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还没开始就认输，把“就这样吧”当成挡箭牌的态度。

而这，正是他刚才给出的答案。

他就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狗，只会夹着尾巴退缩，只会用“忍耐”这种最消极、最无能的方式来应对。

他所谓的“为了项目”，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最省力、最不费脑子的借口。

就在这一瞬间，姜野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后脑勺。

他猛地回过神来，那股因为性事而带来的疲惫和泄气感被一种更尖锐的情绪所取代——羞耻。

他看着老马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突然明白，今晚这场荒唐的“活动”，不仅仅是泄欲，更是一场考试，一场关于他是否配得上那个“组长”位置的残酷测试，而他，刚刚交出了一份几乎不及格的答卷。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让老马失望，更不能让自己看不起自己。

就在姜野苦思冥想，大脑像一团被揉乱的毛线，找不到任何线头的时候，老马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老朱”两个字。

老马瞥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划开接听，手机里传来老朱那含混不清的的声音，姜野一个字也听不清。

老马只是偶尔应着，“嗯，” “好，” “行，” 语气平淡，像是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就在姜野以为通话即将结束时，老马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意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随意：“你们两个过一会就要出公司啦？今天你没开车啊？”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姜野脑中的混沌。

他脑子转得飞快，瞬间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李甜甜和老朱，深夜，孤男寡女，从公司离开，这画面本身就充满了想象空间。

老马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拿起一根炸鱿鱼圈，慢悠悠地嚼着。

姜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跳，用一种试探性的、战战兢兢的语气开口：“马哥，我……我就是随便问问啊……要是李甜甜和老朱这么晚了，被人撞见从公司里一起出来，会不会……是不是很奇怪？”

老马嚼着鱿鱼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姜野，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奇怪也奇怪，说不奇怪也不奇怪，对不对？”老马慢悠悠地说，将问题的核心又抛了回来，“关键是，当事人怎么想，还有……其他人会怎么想。”得到了这默许般的暗示，姜野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立刻站起身：“马哥，我……我好像有个东西忘在办公室了，我得回去拿一下。”

老马没有阻拦，只是在姜野准备离开时，用那根油腻腻的炸鱿鱼圈指了指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把握分寸，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清楚。”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而直接，“要是过了度，那下次……就没什么机会一起吃饭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冰锥，刺进姜野的后心。

他知道，这“没机会吃饭”的意思，就是“没机会上班”。

姜野只觉得后背发凉，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我办事，你放心。”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了FatCow，将老马和一桌子油腻的食物留在了身后。

独自留下的老马，拿起一个汉堡，咬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