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丧(下 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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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苏鼎气息逐渐变得紊乱,然还是用力喘道:“爷爷是个凡夫,眼光有所局限,而如今的苏家要插足天下,已不是凡夫能做到的,所以我让青山,让你们这些小辈都修玄入道,老一辈的岁月过去了,未来是你们的,要做什么做个什么样的人,还是做所谓的神仙,当在你们眼中……”

言语中,苏鼎举起手从发冠中拔下一根古朽玉簪,簪纹上表‘厚德载物’四字。

苏云目瞧爷爷此举,张开口:“爷爷,你这是!”

接而,苏鼎亲手拾玉簪,为苏云挽起发冠,插了进去:“虽还未到及冠之年,但时间不会等着一个人慢慢成长,至于冠字,叫归止如何?”

苏云一时错愕,自己何德何能接下这根簪子。

及冠定字,托物至志,君子以厚德载物,归止归止,齐子归止,其从如云,云归雨止。

其后再见,爷爷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郑重出声:“苏家,交给你了。”

“爷爷,我。”苏云张嘴怔道。

未曾想,此时爷爷却是将他一把推开,并望向蛮军。

“动手!”

乍然,蛮军目见于此,哑然失色。

苏鼎老爷子这是做什么?

反时却见,远处苏晋苏左二人,急速往前飞奔,两人言语道:“这是!”

“大哥,苏替人不见了。”“发生了什么?”

而后,蛮军军中,少年苏替忍泪持出留影石,近处一御马在上的某一蛮族汉子撘起长弩,手中泛出灵气。

反应过来的其余蛮族将首,立道抽出长戈:“快阻止他!”

决然,一名将首凌空跳起,长戈直扑撘弓之人而去,可不等他赶至,长弩手松,箭矢破空飞射直杀苏鼎而去,箭发穿心,血瀑泉涌。

苏鼎继而跌跌跄跄倒回到轮椅上,目视北蛮,胸膛血肉模糊,一身霜发散散抛于脑后,溘然长逝,含笑而终。

蛮军,撘弓之人随戈而卒。

大帐内,那名老蛮王重地把手中酒盏掷落,闷拍桌案:“苏鼎!!!!!”

一条老命不足以与人挂哉。

九州重器,鼎立大夏。

天下有苏鼎,幸也。

大夏历,昭安年十六,柱国国公苏鼎,命丧蛮人手,彻传九州。

神器更易,国战起,民心愤慨。

冬日雪落,老将军,死望北境。

即后。

烈兽骑兵,蛮族军阵中,垂须坐在大舆上的老蛮王,在此刻终于执起了倒在一旁的长戈,掀出舆帐,抬起他那双朽邃鹰目,扫到前方数十里外的木制轮椅上。

即后。

老蛮王巴裂的嘴角先是往下沉去,胸腹深深舒出口气,再见他扬起长戈,黧黑两颊如历春秋,奋力呐喊,决然的声音传遍全军:“传吾令!诛灭夏朝,动手!!!”

跟着话语声起,蛮族旗军中,喇叭声擂鼓声,峥鸣大作吐尽长歌。

一声令下,蛮族士兵们瞬间变得像恶狗般,凶勇地扑食过来。

大战起兮,天上天下,乱作一团。

南城城头上,却见仓衣丽人把腰间酒葫芦递到老乞丐侧身,秀嘴微张:“要不来点?”

老乞丐呵呵一笑接过,打开封头,倒酒入喉。

仓衣丽人顾点雪见之,挑了挑眉:“为何不阻止他,起码能保全姓命。”

老乞丐不语,只管倒酒。

顾点雪再皱眉道:“世代相传,薪烬火传,人族真麻烦。”

“是啊,可我夏境九州人族的精气、文风、史实,就因此而千秋万代,源远流长的啊。”老乞丐听着笑笑,然眉宇又蒙着层黯然思绪,叹道:“这一点你们妖族不会懂,九幽之下的魔不会懂,他们那些夏境外的白皮夷人,乌皮蛮人也不会懂,天上的神仙更不会懂。”

于是顾点雪仰起头,观着天上火光照亮黑夜,剑影迢迢无尽,长吁一声:“要不和我说说苏鼎的过往呗,还有你和先圣皇帝,老阁主,以及洛素文的故事呗。”

接着便见老乞丐摇起了头,晃了晃手间葫芦。

哪有那么多故事,都在酒里而已。

“那么你是不是也要选择去送死?”顾点雪不知有意无意地提了嘴,问道。

老乞丐几乎喝完了酒,舒出一口酒气后,打起嗝来:“死?嗝……不急,风花雪月,少年还未见那渔樵耕织,扛起青灯脚御扁舟,世道变得皆为良辰美景前,都不急。”

闻言,顾点雪嘴角勾起:“说是这么说,但!”

“在你想死前,我看他们反而是要先死了。”

话后再望向凉州北城,战场之上。

蚁涌般的蛮军将出战修士围了个水泻不通,且已有不少蛮兵杀进了城中,开始缴掠物资和残杀百姓。

“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突围出去要紧。”

军阵中,苏家三人围在爷爷身边,苏晋满脸急道:“洞虚间的战斗,一时半会也还分不了胜负,我们去其余州县押兵来反攻,才是己之重任。”

苏左点头:“杀出去,你们往固银道走求援,我则带着爷爷尸身,让暗房先行送回京都。”

届时二人有了决意。

再即望向几乎崩溃在原地的苏云。

“堂弟!!”“堂兄!!!”

苏云不闻不顾,走?

能走到哪里去?

苏云抬起剑眸,环视四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就在不早前,被自己所带动出战的修士,慢慢消失在眼中。

凭什么,凭什么蛮军这么强!!

凭什么,凭什么会兵败,苏云想不通。

彼时外界,除了苏云此处,就剩下姜璇玑所在方向,还有修士扎堆应战,可目视姜姑娘也已到了濒临气竭的状态,若折了她,众人沦为肉俎而。

然。

压死蚂蚁,往往只需再踏一脚。

南城上围观三人在此刻顿时凝眸,只见城中一袭蟒服从内杀去,身影高挂,手持大棒悍然便劈向苏云上方高空。

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杀气,苏晋苏左二人,前后举剑迎而挡了过去。

悍然炸响。

双方激烈的灵气波动,瞬将围杀军阵冲出一个圆坑。

噗——

接而,夜里滚滚黄沙,苏晋苏左二人口中皆喷出一股鲜血,身形倒退,再见远方蟒服身影落下,玉如意倒持在颈备,丑脸张扬:“看来要杀你,还真不容易啊,苏云。”

“谁?”苏晋闻言,持剑度向沙尘间黑影。

苏左则颤手道:“罗刹罡气,好重的气机,只是他的境界,怎么可能!”

而苏云望着那个方向,凝起了剑眸。

再见沙尘渐渐淡去,四周将士攘攘朝其跪下,从内走出的黄丰一脚踏在尸堆上,厚唇阴笑:“别自讨没趣了,就一个化蕴一个归灵止境的,简直碍眼!滚一边去!!”

说罢,黄丰挥动玉如意,上方镶缀的三颗舍利,其中一颗当即发出夺目光芒,横而再一个扫动,刮出气机显化佛掌,压向苏晋苏左二人。

“怎么会?”苏左持剑接掌,目露骇异:“两种不一样的意!”

其后二人显然不敌,被佛掌横空击飞。

黄丰抬起手,望向二人倒飞而去的身影:“就交给你了……王兄。”

话语慢慢说着,道到王兄一词,黄丰眼就见一沉,即见凉州城内又有一道金黄蟒袍冲去,携带浓郁人道龙气,决然扑到苏晋二人身边,并有言传来:“你本事见长了!”

“哎,见长不见长的,哪及得了王兄呢。”黄丰语气怂怂地回声过去,见那边打作一团后,方才望回正前方,对苏云摊手灿笑道:“不是要杀我吗?我人在这了,动手啊!”

苏云面之,如临大敌,倒持绿卷死死盯住眼前人:“黄丰!!”

黄丰笑道:“不敢相信,我还会送上门来?”

说罢,苏云手间挽动绿卷,漫天雪絮飞舞,便是一记叶落萧寒直接挥出。

可就在苏云出招片刻,黄丰身形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苏云眼中,接耳刹那眨眼,黄丰整个人便杀到自己面前,然后一手死死窟住了苏云脖颈。

苏云满脸涨红,目露不可思议。

黄丰携眸撇撇他,嘲了一嘴:“如今的你,还远远不够!”

话落,黄丰忽地用力将苏云提起,一个五寸不足的矮人提起一个八寸高的男子,场景不知有多诡异,周围观到此景的蛮军,接连为之沸腾叫好。

此名在他们军中肆意乱杀的剑修,在自家殿下手里,似极了一只蝼蚁。

被擒在空中的苏云,双腿悬空晃荡,低垂视线扫在黄丰手里如意上,拧紧了眉:“洞虚境舍利?你一直在藏!”

“呵呵。”黄丰闻言,嘴角歪斜:“活下去吧苏云,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

苏云默不作声片刻,再即瞳孔瞬间睁大:“你……!”

然未待苏云把话说完,黄丰大手紧接一挥,将苏云抛到空中。

来到空中的苏云,赶紧扭转身形,而再落眼身形,却见黄丰把如意插到地面血泥之中,随后抬脸凝向自己,阴跪笑了起来:“锁龙台。”

其后,本葬身在战场内的尸骸,顷刻间所有血气被黄丰所调动,一奇异散发六芒星的诡异阵法在苏云脚下生现,然后无数双尸手从中伸出,拉向了苏云。

“啊啊~”

一声惨戾弥贯战场。

见状,在附近听到动静的孟楠最快赶了过来,可当他驰援赶至时,尸手已然把苏云团团包裹,其体内生机一点点被吸收,再如血莲般高高耸立在了尸堆中。

孟楠不禁骇然:“幽冥?”

话落转瞬,纷乱战场中,一股窒息磅礴枪势从天挥下,连带九道雷意扑了进来。

绕是黄丰都被惊得举起玉如意防护周身,再见夜幕中,紫衣索索,修士踏在空中,宛若丝毫不受军阵影响,动辄所有神通,降临在上。

此刻。

踏空而立的姜璇玑,轻纱额面神印闪烁,皮肤泛起圈圈奇妙金叶纹理,那杆被她握在手中的无形长枪同在此时,昭出丈长模样,通体星斗明河,上古铭文遍布。

面对着驰援而来的众人,黄丰远没有和她纠缠下去的想法,再挡住攻击后,身形迅疾拔地而起,开始往蛮帐深处遁去。

姜璇玑目视着,当即挥动长枪,正准追击。

然下方孟楠急迫的话语,却又让她留在了原地。

“姜姑娘,苏云的状况很不对劲,再这么下去,他的生机早晚会被这些尸手阵法全数吸走!!”

顿住身形的姜璇玑,只好眺望着黄丰逃去,再回过头照看苏云,只是无休止汲取生机,她不通阵法之道,又对此毫无办法。

而且,战场之中。

在黄丰离去后,那些围绕在身旁的蛮军亦不是木桩,很快就又把守在苏云身旁的孟楠堵了个水泻不通。

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的话!

蓦而,姜璇玑心头悸了下,在空中踏立的身形隐隐不稳,星眸再度顾向苏云,不由低声暗骂:“之前老装什么,说什么大话。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屁用没有!”

下方招架着蛮军,对救出苏云力不从心的孟楠,又急促问道:“姜姑娘,你有没什么办法啊,再熬下去,别说苏云,我们都得被困杀在此地了。”

“闭嘴!!”

战场中天地灵气稀薄,而就在孟楠挠头问计时,眼角余光处,空中所见的姜姑娘体内生机,居然也在此刻被离体吸出,与被困在尸手阵中的苏云,牵引出一条灵线来。

孟楠难免张开口:“我嘞个豆。”

这姜姑娘的生机,怎么和苏云是连在一起的,那边没了这边就补过去吗?

只是就算能够找补,但一直被这么吸,两个人生机再多,都得变成干尸了啊!

而空中的姜姑娘,目视过去已是浑身布满了虚汗,眼瞧还能维持多久?

当下之际,看来还是得看我孟楠了。

孟楠心里如此想着,遍是一咬牙,举手撕开半身衣物,露出滑美胸膛,双手继而掐诀,他的术法很奇特,在这处称得上封闭天地的地方使用,会有什么效果都是未知。

抱着死就死吧心态的孟楠,在此咬牙呐道:“神鬼随……”

然就在孟楠打算动用仙宫,通灵上身的仙术时,却见姜璇玑悍地把长枪插在了他身前地面,星眸低落:“顾好苏云!”

有种被寸止住的孟楠,抬起头。

莞尔。

就见姜璇玑深吸了口气,闭阖起双眸,接而缓缓举起右手,向着凉州内陆深处,化爪若抓,期间她皮肤表面的金叶纹理,愈发变得光耀,一条绵延长流的星河直接在她手间显形,穿贯了整个战场上空,再沿穿凉州城,顺着千山万水,时续时断地前行。

再即,这股源自她手中的蒙召之力,仿佛通到了岁月长河外的某处彼岸。

姜璇玑渐渐张开眼,眼中金色神光淬然而发,点脂绛唇随之轻启:

“给我过来!!!”

同刻星河连接深处,清净山之巅。

在剑墓祭坛上插着锈剑内,卧榻在气海中的白衣剑灵,未有睁眼,只淡淡言语:“有意思。”

彼时剑墓中,最深处九具水晶棺椁盖板嗡嗡颤硕,并有几道人声在内传去。

“何人起剑?”

“是否要出去?”

“过去多少年,若让仙剑出世,人间又是一场浩劫。”

“只不过当年,那名先生说过,仙剑落在谁手中,无非是看持剑者心意。”

“哼!就算如此,能使用它的也得是我剑阁后人。”

“你那是藏珍,难道作为那场战役的经历者,我等就此因私忘义!!”

争吵错落,只是随着中央棺椁抖地一颤,全数寂止。

“无妨,蒙召之力已然弱下去,而且它还并未有出剑心思,继续观望即可。”

届时,几乎连贯了整座凉州的星河,隐隐黯淡。

而就在姜璇玑身侧,到来的一名青年,正把手压在了她臂弯处,再等姜璇玑侧目过去,手持棋谱的青年眯眼笑笑:

“姑娘若动用本不属你的剑,后果可不是身死那么简单,何况就算你抱有死意,那么下面那位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你是?”姜璇玑拧眉发声问道。

青年收回手,负后落地:“痴人而已。”

接继,就在青年落地之时,其先是甩眼瞧向周遭持戈相向的蛮军,低声笑道:“不动手?”

蛮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围作一圈又并无什么想法。

方才紫衣姑娘那么大动静,都能被你给压回去,要对你动手?

反正城已经攻下了,按照军令能围杀围杀,不能就先堵着不给跑,等上方洞虚战罢,早晚得收拾你们。

领死的活,谁愿意白干啊。

见状,持谱青年眯眼笑笑。

孟楠在前,为之退出一条道来,惊道:“你是醉情轩那位?你能救他?”

“嗯,锁龙台是阵法,汲取阵中人生机之力,很是玄妙。”棋不痴抬脸,眼眸眯开一道线,观望向被裹成莲花的苏云,黯道:“一时半会,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孟楠咋舌,没有办法你干嘛制止姜姑娘?

豁,他张开大口,神情斐然,难道你是奸细,来谋害我苏兄不成!

随后,瞧着孟楠表情变幻,棋不痴收回视线,轻轻笑道:“我没有办法,不代表有些人,没有办法。”

姜璇玑亦从天际落下,拿回长枪:“阁下什么意思?”

棋不痴抱书,望了眼她,即而再扫向蛮军中某处:“姑娘,好手段。只是……你要再躲着,他可就真的被困死在里头了。”

言之末尾。

围堵蛮军中,纷乱响起几声刀砍肉泥身,再后有一身着蛮军服饰的青少年,从内向外杀了出来,把围杀阵法破得稀散出一条道来。

眼瞧着围着众人的蛮军,要被激得再起锋戈,棋不痴赶忙提起手,灵气灌在手中,合作一子压了下去:“给我镇!”

语落,其周身方圆升起棋面盘局,将蛮军隔绝开来,镇在原地。

唯独穿蛮军服饰,长相却是夏人的青年许道清,拿着刀嘻嘻哈哈从里头走出:“呵呵呵,没想到一眼就被棋长老给看出来。”

“我要是不出来,你是不是还想看着她能不能动那把剑?而要是能动,你就漠视着苏云生机全无,都无所谓?”

“怎么会怎么会。”许道清啪叽一下把刀丢掉,咧嘴笑着走近:“锁龙台,从外难攻从内亦破,棋长老也别小瞧我这位师弟。”

棋不痴眯了眯眼:“时间可不多了,苏云不能耗在这。”

许道清闻言,呵呵搓手:“得咧,贫道这就助师弟一把。”

孟楠和姜璇玑听得云里雾里,视线再转,许道清就站在尸手阵下,从袖中捻出张黄纸,继而咬穿手指,在黄纸上划抹符篆,等到整张黄纸被其画满了铭文,便双指掐住,凝神落眼在尸手前,吐气道:“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得。敕令,三山五岳酆都大帝,后土神祇,四方星君,临!!!”

符箓阵法,阵法在前符箓压阵,姜璇玑星眸神通可以看透不少阵法的因果,故而能不陷阵,但无法破阵,严格意义上说,她只是一名能不被阵法干预的枪修。

而在山下人眼里,许道清此等画符布阵的道士,反更像其口中的‘活神仙’。

虽然手段算不得多强,且与同境如苏云还是自己,他的杀力都不会强过自己多少,只是胜在有些玄妙手段。

但许道清这一手画符敕令,落在孟楠眼中,反惊掉了下巴。

彼时凉州,不仅因蛮军军阵血气挠得天地灵气紊乱,且再加上镇魂石的缘故,又导致修士与天地大道断绝联系,在如此大干扰下,他居然还能以符箓,敕令神祇之力。

作为仙宫弟子,同拥一手请神术法的孟楠完全无法想象。

许道清的符箓之道,究竟走到了什么境地?

而带许道清敕令一下,其掐在手中的黄纸符箓当即熊熊燃烧起来,数道光芒随即从九重天外天落下,再见缕缕神光穿过尸手,灌进在内的苏云体内。

做完一切后,姜璇玑感觉到自身生机再没被苏云反向汲取,而是再度回填了过来,甚至有甚地为她滋养经络血气以及灵气。

“呼~”许道清缓又吐了口气,抹了抹额头汗水:“接下来,就等他破阵了。”

然后,许道清望向姜璇玑,瘪嘴道:“真是亏大了,姑娘,你苗疆除了心头血,还有没有什么滋补精血的虫啊丹啊什么的,给我补补?”

姜璇玑闻言,凝了凝眸。

“哎哎哎。”许道清见状,忙挥手打哈哈:“没有就没有吧,冷着个脸怪吓人的。”

徐后,姜璇玑视野转向棋不痴:“我们就在此地等着?”

棋不痴听着姜璇玑的话,呵呵笑笑,率仰面高抬:“姑娘看着妖媚,反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过说得倒没错,我们就在这等着,下方打得再乱,输赢是谁都无所谓,天上洞虚之间的角逐,方才是此战的胜负手。”

此言不错。

姜璇玑表示认同,既然这名棋不痴能够不让蛮军围杀过来,那么就在此静静等着苏云醒来便是,毕竟对她来说,插手入局进来无非是为了苏云。

大夏凉州会不会被攻破,对她而言,其实都没差,反而她还乐享其成,要可以看到女帝气急败坏,丢城陷地就更好咯。

只可惜,苏云不会这么想,黄丰同不会作如此想。

先不论九重天上,洞虚间的战斗。

且先随黄丰回到蛮军大帐,好几位守候在蛮王御车前的将领,面之不约而同半跪下来。

黄丰将玉如意收回腰间,那副时刻充满阴讽嘴脸微变,沉冷道:“战况如何?”

一人率先回应道:“凉州城城门已经失守,咱大哥的军伍也在分路夹击夏朝驰援的军队。”

“不错。”黄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其余准备得如何?”

“回小王殿下,已经在来的路上。”

黄丰闻言,嘴角歪笑:“很好,时间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上面了。”

接着,不知老蛮王是否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沙哑的声音随从内里向外发出:“听声音是乌温穆本吧。”

黄丰继而偏头望去,俯首下去:“是,父王。”

“你刚才和他们所说的话,是有自己的准备?”

“当然。”黄丰头垂下,目视夜色中昏暗的沙面,眸子显得极其发亮:“父王想听?”

“说。”

黄丰语气渐慢:“小儿虽有些筹划,涉及上方强者大战,然大战未果,以防走漏消息,是否能让小儿坐辇前,隔帘细说。”

话落之后,老蛮王车辇静谧良久。

过了好一阵,才有声音传出:“那你且上来吧。”

听到老蛮王的话,黄丰垂下的脸透出阴阴笑意,却也在抬起间,转瞬即逝,后便见他抬脚走御车,隔着帘子,对内细声道:“不知父王对上方大战,有何估算?”

老蛮王在内,似思忖片刻,道:“按照供奉所言,不能胜,但未能败。只要能鏖战一日一夜,拿下凉州大开镇魂碑夺取凉州地运,让若木神树占据凉州,蛮族便可强取一州,夏朝失了凉州作为屏障,后而一望平川,便给了蛮族竞逐天下的手腕。”

得言,黄丰微微发笑:“但父王,即便如此。夏朝凭借女帝与上官玉合的联手,我蛮族依旧无法南下。”

出声后,内里再度沉默。

“你的筹划是什么?”

见老蛮王发问,黄丰嘴唇上扬,偏头冷笑:“女帝东方岚,借用身外化身手段,两体一魂双修人道龙气以及仙道玄气,两者共至巅峰之境,杀力虽有不足于上官玉合,然境界与在凡世世家朝堂均走到至高。”

老蛮王听着,打岔了句:“莫绕弯子。”

被打断的黄丰,止嘴冷冷隔着帘纱瞅了眼内里坐立的人影,方骤而出声:“父王有没有想过,如果夏朝内地,有人强行挪拔建木神树,引得九州动荡,彼时战中的女帝会受什么影响?”

铮铮语落,眼见内里坐着的老蛮王都为此欣切,只不过其燃起的激昂短暂便被自身所压下,发问道:“建木神树扎根大夏九州,揽九州地运,与我族神树一样,具备神智,维持天地格局。而要挪动神树,非王朝天子不可为,女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而你又怎可能办到?”

“但是!!东方岚得位不正,其当年称帝时登神台祭福,并未真正把自己的命格嵌进姬室龙脉,祖谱功绩薄上都称不上完整继位,而今夏朝天子位实则空置,最后记载的命格名讳仍旧是洪庆帝,而她能修炼人道龙气,亦不过是她把洪庆帝残躯藏于大内地宫深处,夺取转化而来。”

说着说着,黄丰幽深一笑:“父王问我,怎可能做到?再根据上方所言,要是夏朝内挪拔建木神之人……”

黄丰缓语低头,渐冷:“是那夏朝真正的新天子,姬室楚王呢?”

其后。

老蛮王深吸了口气。

黄丰遂望了眼天色,再道:“到时候女帝龙气不稳,父王大可强行索取其外泄龙气,当蛮夏双方的至高龙气皆在一体时,会有什么齐效,小儿想必定能助父王登顶天下之主!!”

“很好,很好。”老蛮王在内大笑,只不过。

待大笑之后,他却扶起长戈,道:“你手上那柄欢喜寺的如意,是不多得的神器。”

黄丰闻言,当即阴脸:“正是。”

“你从大宫离开已有十几年,王父膝下目前看来,就你和乌木威尔最为出息,而今看你的智谋相当出色,听住持所说把你送往夏朝进一步谋划大计,同样办得不错。只是……”老蛮王声音沉沉,慢慢道:

“既然回来了,就无须使用此等神器,蛮军自会保你周全,此战后,父王会封你为九珠商王,位等太子,待父王百年后,你亦可好好辅佐你的王兄啊。”

“是。”黄丰得令,俯下头将玉如意掏出,平伸面呈。

老蛮王隔着纱帘,窥得他毕恭毕敬的模样,再道:“来。进车里来,多少年了,王父还未曾好好与你聚上一聚,见上一面,要想你母妃当年绝色,如今回味亦是无穷矣。”

黄丰垂眸,眸刮地面,以如意缓缓掀开纱帘:“是,穆本这便进来。”

纱帐影,晓风微,寒灯吹吹窥赤舄,月照罗帷心死灰。

随着纱帘一点点被掀起,老蛮王侧眼扫望而去,不曾关注王儿,只把视线落在如意上,而黄丰也未有抬头,动作极其迟缓。

他在等,等早已安排好的计划。

月色朦胧,下方仍就因不少修士死守,尚在厮杀的战场,顿时突逢几声异响,军中鸣角嗡嗡吹起。

“快看,天上有人掉下来了!”

“那是……”

“好像是欢喜寺的!!”

被声音惊动的老蛮王凝了下鹰目,继将眸子甩向御车窗外,打算探明究竟。

只是,就在他视野扭转片刻。

一道红意剑气,就直从夜月中冲杀而下,伴随道道浩瀚灵气剧烈如海潮般化开,无限纯粹,似将漫天冬雪晃荡得粉碎。

老蛮王倏地一震,持起战戈,浑身龙气大放而出,以备仿佛。

只是这抹剑光,所具备的威能,足矣开天。

老蛮王深知自身龙气哪怕能护体,但接下必遭重创,随即腾出一手,施向黄丰:“吾儿,速将如意递来!”

“是……”

老蛮王耳边再次传来黄丰唯唯诺诺的声音,可唯有此次,黄丰声音冷若寒风,接后一句:“老东西!”

“什么?”老蛮王迅捷转过脸,即见五尺小儿已高举如意,其上三颗舍利明参日月,袭然而下。

飒——

呛——

老蛮王护身龙气先被如意敲得龟裂,其后剑光刺过车辇,窗门卒然再飘入一道人影,长柱玉立,素白旗裙飘飘,容不敷妆,已为绝色。

只是在绝色惊现时,老蛮王喉咙蓬勃而出的血浆已将其视域中所有,浇得猩赤,再溅射到冷艳熟妇素白旗裙上,紧接一只小手再猛地划爪抓在了他脸上。

手的主人,面目可憎,其貌丑陋至极。

“父王,这剑气如虹,一剑割喉的滋味如何?”黄丰咧嘴阴戾嘴脸,随落在老蛮王眼中,还并道:“是不是感觉越来越冷,开始看不清东西了?”

“你……你……愕咳……你……”

喉咙被割穿的老蛮王,龙气不断泻出,很多话语哑在喉间,已根本吐不出来。

黄丰狠狠瞪着他,寒身道:“父王啊……黄泉路上……噢不不不,你根本没有轮回的机会,这周身的人道龙气,我便笑纳了。”

其后,黄丰右手杵起玉如意就对着老蛮王心门,直直插了进去,疯狂拧动:“放心,不用等很久。乌木威尔,就会寻你尽孝来了。”

“你你……呃嗬……你。”身上龙气渐散,生机绝尽断绝的老蛮王,在被凌杀下,只能奋尽全力举起手,沾着血的手指摆在黄丰脸面上,仿佛就想捅穿他的眼。

只不至半瞬,老蛮王满目一暗,迷迷蒙蒙视线再看不到任何景色。

那双奋力举起的手,亦只能无力垂下,在黄丰眼下轻轻划落一道血迹。

黄丰做罢一切,闭着眼,大吐长气。

半响后,他才回过头,目视站在一旁冷面旁观的冷艳熟妇,笑道:“上官宗主人剑合一,真无愧是夏朝剑道魁首,九州第一剑仙。彼倡此和,畅快不畅快?”

“畅快?”

然。

就在其话出之时,上官玉合却再次拔出红潮剑,绛唇冷起:“你真以为本宗会乖乖听你的!”

既然因为黄丰勾连建木气运,杀不了你,那么并非不能斩尽你其余手足。

念罢,红潮剑冲刺而出,甩出方向,正正为适才于上官玉合飞剑使来前,先一步从天上掉落至城墙方向欢喜寺老秃奴的位置。

黄丰见状,赶而张口大喊:“不!”

上官玉合初次从蛮族小鬼脸上看到了惊恐的神情,由此她冷容自然显出喜色,唇角勾起,想停下?

晚了!!

进而,本就在夜空被上官玉合打得接近半死的老秃奴,哪还顾得及上官玉合的剑,在黄丰呐喊中,其的目光只能遥遥落在黄丰身上,口含鲜血跪了下去,吾吾道下最后一句:“殿……殿下。”

“上官玉合!!!”黄丰歇斯底里含着,手中忙掐动印诀。

而此时上官玉合剑眸悠悠扫动,最终落在了战场中苏云方向。

混沌、漆黑,感觉身体被掏空。

这是苏云身中锁龙台后,唯一的感受。

在被尸手包裹,苏云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偶尔于刺骨冰寒中,感到的一丝丝温暖,苏云晓得是有人从外界反哺自己生机。

只是处于锁龙台内的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奶娘、姑姑、沙海娘亲异状,许攸、师傅不告而别、女帝的计划、娘亲为何于黄丰会做到那一步,蛮族入侵、爹的死、薛曦月的信、姜璇玑与夏朝的血海深仇、爷爷的死、蛮族掠城。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在无尽黑暗中,苏云整个人被吊起自嘲而笑,他试着参悟这个阵法,可哪怕弄懂了远离,在阵里的自己除了被尸手吸取生机外,琵琶骨和灵海甚至还被尸手内里的骨刺捅穿,动用不了任何灵气。

除了慢慢等死,再无任何方法。

渐渐地,苏云感觉到自己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不见日光的海中,不断往下坠落,窒息,恐惧所有起源于人族胆怯的意念涌进心头。

原来死,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吗?

苏云挣扎着,向海平面伸出的手,使劲伸远,但又远远够不到彼岸。

直到苏云无力放弃地闭上眼,接受失去、接受那个无能的自己,失败的自己。

“云儿,你知道自己练剑的意义,是为了什么吗?”

忽而,一道熟悉且清灵酥麻的声音,响在耳畔。

苏云睁开眼。

眼前秋叶凋零,墨白剑袍迤逦拖地,一对白嫩玉足被高跟包裹斜斜支在青石板梯面上,而自己正站立在闭关洞府正前方。

瞧着娘亲托腮凝望自己的模样,苏云止不住往前迈,却又不敢再近一步,终究撇脸低垂,不忍直视,据说人在死前,会回顾一生,可能自己正就在回忆里,忆昔抚今罢了。

苏云想着,又是一笑。

宛后,自己耳边窸窸窣窣有裙衣声,娘亲站起时向自己放心走动的声音,接而又是一句轻缓话语:“云儿,是觉得自己在往事记忆中吗?”

难道不是吗?

苏云微微摇头。

一对柔夷温柔地贴在自己脸上,然后偏转,直到目前的娘亲,款款把额面靠在自己眉间。

而就在两人额面相贴瞬间,无数记忆开始灌入上官玉合脑海中,苏云剑锋指着女帝,拒婚九鸢,沙海一,拜师柳舟月,沙海许攸一行,相识姜姑娘,蛮族掠城。

记忆按照重要程度,从轻到重一步步重现在娘亲脑海里。

而苏云则低头目视着娘亲尚且还会裹胸的魂体,眼中满含哀切,直到上官玉合轻缓说道:“原来是蛮族掠城了。这……”

然乍而,娘亲艳容上的婉怜,旋踵即逝,剑眸睖睁瞳孔发震:“居然……我怎么会。”

片刻。

苏云所处场景,剧烈震颤起来。

上官玉合荣色苍白往后退了退,裙下玉柱长腿禁不住并拢:“本体居然……怎么可能。”

苏云见之,担心娘亲道:“娘……”

被苏云话语点醒的上官玉合,方才算冷静了点,望了过去:“看来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宛后,上官玉合抚了抚苏云,悠悠道:“抱歉,其实娘是不想与你说那些话。”

她之所以说出这句,完全云儿记忆中,在一夜前本体曾和云儿的争执,而她没有外界本体的记忆,自然没有任何当时本体对现状的担忧。

“娘,我……”苏云不解自己身处何境,只默默低头。

簌——

一阵风起,苏云正暗自失神,可当下上官玉合却忽地伸出手,把他抱埋进胸脯中,温香软肉隔着衣料透出阵阵旖旎香气,哪怕是在灵台深处内,一切都来得极为真实。

上官玉合黛眉蹙蹙,眸眼柔地往下凝向云儿:“不管什么时候,娘都爱着云儿,云儿你能……”

闻着娘亲的气息,苏云耳畔渐渐听语。

“云儿你能再亲娘一次吗?”

随语落下,上官玉合缓缓放开了苏云,白玉高跟踏溅美足,稍稍掂起,一抹绛唇醇而印入苏云心头,两人在灵海中的吻过去了很久,很久。

直到灵台之境,有着四周被火焰燃烧的迹象,适才分开。

火燃如霞,映得上官玉合艳容染绯,唇角挂着银丝的她,微而悦笑:“原来跨越那层境界的本体,是如此感觉吗?”

苏云望着娘亲,道:“娘亲所说的本体,难道说……”

上官玉合点了点头,跟着牵起云儿的手,先脚带着他往后山,往后山祭坛深处走去:“早在你闭关前,娘就偷偷在你灵台深处植入了一道护体神念,原本是怕你闭死关走错岔子,于性命攸关时可以挽救。犹未曾想,反到了此时才用到。”

所以说,眼前的娘亲,是一年多前的娘亲吗?

苏云低顾着娘亲拉动自己的柔夷,渐渐走远。

良久后,苏云忽问道:“娘,事到如今。云儿还能做什么?你已经……”

上官玉合神念晓得云儿在问什么话,只是她对外界的事情,仅通过云儿记忆仍旧无法完全补全,更无法决断本体的行为。

不过即便她同样攒眉蹙额,仍旧不置可否地回头望向云儿:“娘而今只是神念,在解决此次危机后,便会回到本体。也因为是神念,所以有些本体羞于嘴间,出于孤高不愿说的,娘却忽有那个心境敢说了。”

苏云闻言,抬起头。

“外面的事娘不清楚,但既然发生了,云儿一定能亲手改变所有,娘会时刻站在你的身后。”上官玉合冷艳绝容,此刻挂着浅浅笑意,又说道:“无论发生什么,娘都相信云儿,永远永远。云儿也得相信娘,娘绝对不会离你而去。”

苏云怔了下,驻脚:“我并非不相信娘,云儿只是对那个无能的自己很失望。”

说着说着,俩人已走到后山祭坛处。

听着云儿的话,上官玉合远远眺向祭坛上插着的那柄锈剑:“在云儿的记忆中,云儿本能拔出那柄剑,为什么却放弃了。”

苏云随后握紧了腰间挂带的绿卷,道:“云儿不想,我……”

上官玉合察得云儿动作,黛染长眉下的剑眸,隐约闪过一丝冷意,即见她转身夺走了绿卷剑,声线发嗔道:

“云儿,娘曾一直以为你的天赋不及同辈,可如今看来是娘错了,娘害了你,一直把你保护得太好,导致你忘记了,忘记了这个大道竞逐的残酷。羽翼未丰,娘且可护你,但你若真有了翱翔天地的本事,为何不敢坚毅地迈出那一步呢?”

说着,上官玉合微微蹲下,候在了苏云跟前,柔夷贴在他脸庞侧:“既然有些责任已经担在了肩头,那么便不要想着卸下,尝试着扛起它。日日千剑,在娘眼里,云儿可做到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

“但……”苏云回应着,缓缓摇首:“我看不透,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做。”

上官玉合抬眸望着云儿,剑眸熠熠,道:“难道云儿每次出剑,都必须要理由吗?娘从未见过云儿在山下出剑除魔卫道时,曾犹豫过片刻。”

那能一样吗?

随后,上官玉合深吸了口气,悠悠道:“洞虚境参悟大道,掌握法则,能一定程度影响地运。而在洞虚之上的境界,或可能在天门之外。因此,娘以往曾随你爹走遍九州,寻找大道之源,得知的只有四大神树,其出数本天书记录隐迹秘密,娘再观你记忆中与许攸的对话,想来还有更多的未知存在,可云儿请记住娘接下来说的话……”

苏云转眸看向娘亲,仔细聆听。

上官玉合随道:“许攸,神树都不能尽信,只有你眼睛所见的,才是真实。”

上官玉合一言一句,咬得很慢,接而她冉冉站起身,双手各放在云儿肩上:“云儿并不无能,无能的是娘才对。当云儿摆脱自身,脱离在局外后,你定能破局,娘亲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这一次,该轮到云儿走出来,拯救凉州,拯救九州,拯救娘亲了。”

面对娘亲投来的眼神,苏云似在思索。

说着,上官玉合偏过身,伸手指向那柄锈剑:“既然是你的,那就是你的。接受它,成为能够驾驭它的持剑之人。”

苏云举目过去。

上官玉合轻熟的嗓音继续在其耳边耸动:“只有你,可以做到……”

“我可以?”苏云重复了声。

再见娘亲脸色依然,浅浅笑着:“只有云儿可以。”

即后,苏云举起手,试图往锈剑方向伸去。

寂寞的深渊,顿化为耀眼白光。

战场中包裹苏云的尸手骤然破开,少年身形从上跌落而出,一道离体神念,飘然闪到远处持剑站立的上官玉合额面,尔尔融了进去。

随后,上官玉合黛眉短暂地颦了颦。

然就此之后,她小腹处莲纹发亮,酮体便是一软,饱满臀部与沙地来了回艳煞旁人的波浪接触,整个人亦再无持剑之力地跪了下去。

只是当上官玉合稍微举眸,刮向眼前正向自己冲来的黄丰时,剑眸犹浮出抹胜券在握的傲冷意味,即后又随着莲纹一变,媚眼如丝润水,绛唇呵气:“嗯额……”

苏云落地后,虽然疲乏,然也是一眼便瞧见了远处的娘亲。

比及他往前欲行,然其身体灵气被掏空,而眼中娘亲此见自己望过去后,亦是忍住体内变化,强行咬紧皓齿站了起来,唇启向着自己方向,上下开合。

隔得很远的苏云,自听不见娘在说什么。

但从口的波动和彼此心有灵犀的关系,苏云仍旧读懂了娘亲说出的三个字。

那就是,看好了。

即再见,上官玉合拨出红潮剑,欺身踏空,一剑起手挽十九,招招不同,霎时间黑夜天穹,除了云端上的火焰弥漫外,尚有剑意滔滔,娘身后升起的海上升明月之景,胜过了冰轮银钩。

世间剑修无数,唯有上官玉合。

一剑破开蛮族军阵,二剑凉州天门再现,三剑镇魂碑所夺地运被斩,四剑无艮虚空碎裂,五剑斩得蛮军接连四伤,再见后有十剑祭出,数十万蛮军死伤过半,杂沓逃离。

随十五剑出,上官玉合隐隐乏力,手握颤颤。

然南城此刻,飞出一葫芦,入于其手。

上官玉合饮罢,再出一剑,远远而出,直飞千里,此后入洞虚九境,境界上涨之势不停,千里飞剑,剑气横贯蛮夷全境,若木神树神性被斩。

之后,见上方女东方岚似遇波折,再出一剑,斩蛮族供奉双洞虚及夷族大汗,顿杀当场,女帝化为一团火焰凤体从苍穹掉落。

单手持剑的上官玉合再抬眸,衣带飘尘,天地变色,由夜转明,单人立于上空。

建木上木牌子顺序轮转,神树灵体睁眼,上官玉合序列至一,牌子金光沸腾。

上官玉合神性逐而贯体,双指凭空捻出一粒雪莲莲叶,往下飘至苏云肩膀,洞虚之境由有到无,参悟虚空,此后她于潮汐法则中问道于山河颠倒,由无创有,半步踏入飞升境。

再出一剑,雪莲落进苏云肩头,苏云体内灵海紫府深处,一道不知被何人上锁的锈锁被硬生生撬开,上官玉合正式踏入飞升境,云上有万千光影暂动。

上官玉合再以飞升境,递出最后一剑,破开天门,从内有气闷声传出,后天命再度紧闭。

共计一十九剑后,上官玉合境界跌落,跌至洞虚一境,身落凉州。

域面山河倒转,天下十四州成为无主之地,神树皆失去天地联系,所出气运,有半数往南下飞回,半数被黄丰以玉如意吸取,半数被上官玉合灌体入苏云体内。

离凉途中,楚王妃卫素衣体内法则弥散,再不掌力。

凉州战场,苗疆圣女姜璇玑境界莫名开始跌落。

再次变为黑夜的战场上,一时蛮兵四处逃散,蛮夷俩地再无洞虚境。

上官玉合落下途中遂被黄丰抱离,苏云举步适应气运灌体,灵气未恢复而无法举止。

此后天门再次从内向外打开,一道金光分而悍然袭向苏云、黄丰二人方向。

原地止步。眯眼观望良久的醉情轩长老,棋不痴面之,心脉沸腾,挺起一子阻之不敌。

后得见他携起腰间三酒壶连喝入肚,以己为棋强入洞虚境,胸膛被金光击穿,立身天门外硬把双门重新关闭,倒坐在天门外,望了眼上官玉合被带离方向,遂转眼苏云,挂笑小声呢喃而去:

“命里八分莫求一丈,棋局如此么,呵呵。许攸,我草你奶奶的!怎不说这劫那么难挡,只是……”

“从此之后,他不再是棋子。”

战场突逢巨变,洞虚战彻底收官。

于苏云另一方战场,苏晋身死于蛮族太子黄威手里,苏左断臂被苏替救出,其后老蛮王身死消息传进黄威耳中,其立起战旗,继位蛮王身份,以蛮族人道龙气镇压逃遁的蛮兵。

黄丰带着上官玉合隐匿到西城城头角楼,目视所有,最后瞧了瞧城墙下,已无呼吸的老住持尸体,从储物戒中掏出一面血红旗幡,插在角楼上。

蛮军中有内应将首,见之,随即吹响鸣号。

一时间,再次风云骤变,并有赫赫龙鸣声从蛮地深处传来。

彼时凉州南城城头上,顾点雪、独孤夕雾望之隐隐侧目,神情厚重。

其后顾点雪评价道:“上官玉合此剑可护山河国粹,哪怕是当年苏青山,剑道一途都为之逊色。”

而正说着,一旁老乞丐观摩苏云体内气机后,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去。

“先生要走?”

顾点雪眉峰拧拧:“眼看洞虚不存,战事更加糟糕,你就一走了之?”

老乞丐悠悠抛下一句:“放心,死不了。”

说是这么说,可城下蛮族在黄威临时统帅下,已有重聚势头,而且那内深处不停传出的龙吟,怎么能让人放心。

于是乎,顾点雪愁向独孤夕雾:“你如今是硕果仅存的蛮族洞虚了,龙吟是怎么回事?”

独孤夕雾闻言摇头:“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与蛮夷结群,不过我想……”

你想。

独孤夕雾抬头远望过去:“妖族洞虚,除了我利用神树证道外,还有横断之森有气运可让妖兽入洞虚境,之所以能避开桎梏,是因为横断之森位属地特殊,而在蛮族内地有一处和其倒是相似?”

闻言,顾点雪睁大秀眸:“你的万妖山?但蛮族人怎么避过你。”

独孤夕雾神情担忧:“攸郎死后,我按他所说闭关证道洞虚,保管折岳刀,以待此子出世,期间万妖山深渊的龙潭埋骨地,若有蛟龙走水离去,出现个伪洞虚真龙,与蛮族王室勾连,不足为其。”

“看来,有人藏得挺深。”顾点雪顺着独孤夕雾的话,转望向远方的秀眸骤而一沉。

同刻场下,因气运灌体的苏云,又正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而夏境仅存的十几名修士,也陆续成群聚了起来。

“师娘!!!!”先来到苏云身边的,自然是嗓门喊得贼大,手持重剑的萧百灵。

只是她如今和霍遏疫灰头土脸的模样,便有点不堪入目了。

随后的霍遏疫,跟后也打起招呼:“姜娘子。”

萧百灵站在她身边,吆喝着师娘,就先闹腾腾道:“师娘的神通好厉害,居然能够直接把人藏进虚空小空间里,以后得教教我,还有师父,嗯……师父怎么站那不动了?”

一边其余修士,则有的默不作声包扎伤口,有的则丧气打量身边剩下的修士,嘀咕道:“蛮族是杀不完,能够阻挡到如今,已经做得够多了,眼下连剑仙和女帝都不见了,我们是不是也……”

“走?”一名杀红了眼的修士余定,拎起说丧气的冯擎便道:“上千名气绝身亡的修士,还有替我挨了一记长戈饮恨沙场的符子发,不替他们多杀几个蛮族人,怎么换得来?”

“算了,余道友。”天涯阁公孙笑容,站出来劝道:“留得姓命才有复仇的机会。”

“少说那些狗屁话!过了今夜,大夏朝还存不存在都另说!怎么报仇,谁来领头,你吗?”余定倔斥回应,丝毫没有走的念头。

偏偏这时候,苏云却默默说了句:“走,你们都走。”

“什么?”姜璇玑率先拧眉瞧了过去。

尔后,所有人目光也都注视到苏云身上。

但直直站在原地的苏云,却很不对劲。

孟楠扶颌道:“和之前离神不同,这是入定了?难道,苏兄要站着悟道?”

而在苏云灵台深处,当初和娘亲相聚的清净山场景,已然一变,他整个神思均落在了一片沌错,天浊地裂,星坠地,九天雷池轰击大地,火山崩裂的地带。

并且,就在其神思之前,一负手仰观的中年儒士身影格外惹目。

即见良久,中年儒士未有回头,气定神闲询了声:“天下大乱,你不走?”

苏云望着儒士许攸,略微偏首:“是不是该说了,你是哪一念残尸,不是要夺舍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听罢,许攸淡然一笑:“你走不了,因为你知道当下境地,你退不可退。”

苏云遂道:“为何不会,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

其后许攸转过身,凝视苏云:“不错,虽然我真正接触你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世上,若论谁对你最了解,我不敢当。但苏云,你的心性我确非常明白,成为人皇,解决一切掌控天下吧,你将拥有所有。”

苏云转眸看了眼巨树垂落的枝条,沉下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别以为什么事都会轻易被你摆布。”

“呵呵呵。”许攸放声大笑,对苏云的话点点头:“是啊,你说得对。只不过苏云,你还是太嫩了,嫩到无法干预我摆下的乱局,只能一步步走向安排好的方向……”

“没错,你也许不会去做。”看着那苏云逐发沉沉的脸,许攸又摇头道:“你这个人很善,心怀大义,你不像你爹,不像一个修仙者,反而像是江湖之中那些背剑游离的侠客……”

“却有一点,我不会看错,你!看着心善极纯,可你的内心阴暗比所有人都大,不是么?”

苏云沉默不语。

许攸又道:“可惜啊,可惜。”

“你不妨把话说明白点。”苏云忽而嗤笑,道。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个表情!”许攸露出认可的眼神:“不要想着做什么君子,你不是什么君子,炼气士与天争与地博,哪来的什么天下大义,都是狗屁,实力不够就要被世道碾成烂泥,莫非你真甘心做扶不上墙的烂泥!!”

间或。

灵海之外,冷月之下的苏云。

忽摸了摸脸上的血水,咬紧牙关撕下一段衣衫裹住身体上的伤口,剑眸往后扫了扫身后众人,冷道:“都走,以你们受的伤,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相顾咂舌,他们当初就因为苏云挺身而出,时下又怎可做逃亡之辈。

但倔直脖子,已经恨海难填,被伤感冲刷得心境失调的余定,反愤愤怒地一挥手:“连苏道友都要俺们走?俺不走,你都不走俺为何要走?”

听着他的话,苏云只静静包裹好伤口,用嘴拉实了布带后直起腰杆,拨出绿卷剑,回过头淡然一笑:

“我是苏家人。”

话语轻飘飘落下,少年步伐倒迈得比以往都重。

随后,苏云望向姜璇玑,以及两小丫头:“姜姑娘,带着她们走。还有,孟楠兄许道清,女帝和我娘的下落,拜托你们了。”

姜璇玑继而敛眉道了句:“再继续下去,你会死。”

苏云收回酒葫芦,道:“此战不打,我心不平。”

说着,苏云回眸瞧着姜璇玑笑了笑:“抱歉,姜姑娘。但请你,还有你们所有人,放心,我拦得住。”

如此说完,苏云转过身继续前行。

他知道姜姑娘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往后残存的修士都开始撤离,包括那一直骂骂咧咧不走的余定,也被孟楠和公孙笑容架着遁入凉州城。

只是跟在后头的姜姑娘,低声骂了句:

“傻子!”

接着她重新持起长枪,将俩丫头与自己,再次藏进虚空后,远远紧随。

此后,苏云再次一人,走了出去。

接而苏云右手挽绿卷,左手遂点向心房,自断飞升桥,逼出所有修为根基,再从袖中空间取出一把直刀,刀名折岳,目挑前方。

单人傲视于巅,这等景象纷纷刻入所有人的眼中。

骤然,折岳挽于手上,一霎那受伤后的苏云不知哪来的力气,只是感觉……

感觉这天下尽在他手。

“来,继续!”苏云身形化左游光,直飞天际之上,整个凉州的运,周遭所有灵气均灌入起身。

前方黄威招呼着大军,听到声音,望了过来,又是一名白衣剑修。

呵,黄威讽地一笑,远远喊话:“你以为你一人,便能挽天顷之势,救得了凉州?”

场面顿时寂静。

苏云则一挥绿卷,剑气破空划出,冷声道:“过此界者,死!!”

南城城头上,仍旧留在上方观望的独孤夕雾,着眼见到苏云拿出的直刀,轻轻感叹了句:“绿卷剑与折岳刀,未曾想多年以后,它们还能同时出现,甚至握在了一个人手里。”

顾点雪对此并不感兴趣,始终盯住远方,少顷她瞳孔缩了缩:“还真说对了,蛮族人真养出一条龙!”

独孤夕雾眨眨眼,什么一条龙?

说着,她螓首一偏,抓住独孤夕雾的衣领后脖往后飞去:“而且还是走水不彻底的邪龙,毫无灵性。”

就待顾点雪话语声落下,轰隆——

暗夜里一声龙吟彻底回荡在凉州城上空,滚滚黑云覆盖月轮,云深处体型近百引,角鹿头驼项蛇腹蜃的四爪蛟龙,徐徐盘旋,浩瀚龙威席卷大地,直到其红瞳于云中隐隐往下窥探,俯瞰沙场上仅有白衣,口吐人语:“蝼蚁!”

言后,遮天闭月的蛟龙,回卷龙首,落在蛮军阵中:“是你们召唤的本尊?乌温穆本那小子呢?”

声音广传,垂首在上。

黄威手托着腰玉带,赫赫迈动肥重身躯,站到其前方:“你是我蛮族供养的蛟龙,我是蛮王乌木威尔,你就得听孤的号令。当下就去给孤,杀了前方拦路的剑修!”

盘桓蛟龙淡漠阴冷,眼中杀意嗜血,在听到下方话后,龙瞳低斜撇过,接而举起龙爪饶为有趣地指了指黄威,邪邪笑道:

“你就是那蛮族太子?桀桀桀,有趣有趣,也罢。既如此,本尊就替你杀了那蝼蚁。”

至此,一人于龙相对。

数万蛮兵,以及伪洞虚境的蛟龙。

而苏云生机初初恢复,体内灵气残存不多,真打起来,活着的几率接近于无。

不过!!

未战先降,绝非夏人。

对此苏云只举头瞟了眼飞来的蛟龙,然后把剑眸抬至上方隐隐现现的天门处,继而从袖中把姜姑娘曾给予自己的苗疆圣药喝下,灵海内气机随即填盈。

哪怕蛟龙是伪洞虚亦是洞虚,与归灵境的自己,依旧差若天渊。

可此回苏云,手握绿卷与折岳,却毫无畏惧,面对呼啸所过皆为齑粉的长虫,苏云逐把两脚分踏,右持绿卷在前,左挽折岳在后,眸光泛出些微金亮。

蛟龙见之,桀桀发笑:“孤雏腐鼠,竟还妄想一人对抗本尊。”

已撤往凉州城深处的独孤夕雾、顾点雪等人,御剑于空,远远观望。

独孤夕雾先行凝眉问道:“苏云这是想做什么?”

顾点雪同样眉弓紧锁,但作为琼瑶轩之主,常年收藏仙家兵器的她,很快就看出了端倪,既而讶口道:“难道说,只看了一次,他就已经学会了上官玉合的剑?”

怎么可能?

独孤夕雾微微摇头,上官玉合方才一剑,无论从剑道剑意剑气剑术,均走到了巅峰,谁都不可能重现,即便这个人是剑仙之子!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痴人说梦,没谱的事。

赫然就在当下,随着苏云绿卷剑随心而动后,成为了真实。

只见迎着蛟龙龙息,沙场上白衣簌地一声,往前冲刺,在扑前蛟龙眼中,少年于龙息中迎身飞去,一道剑气百丈使出,顿时暴起炸得其侧颈碎肉与血雾分散。

“孽障~”蛟龙缩紧龙瞳,长身趋时携带滚滚风雷,往苏云方向拍去。

而此刻持刀剑,悬于空中的苏云,剑眸冷冷低垂:“是在说你自己吗?畜生!”

“岂有此理!!”

蛟龙当下显然被苏云的话,激发出无比凶性,紧而张开滔天大口,精炼洞虚灵气浓为磅礴龙息,单就这一发的威能,就已比之前蛮族攻城所使用的灵气炮团,强悍了上千倍。

只是龙息很强,苏云却只是悠悠闭目,双手齐齐将刀剑共同持平作刺,深深呼吸。

陡而,苏云额心一点剑印浮现,体内气府中枯朽树干,如蒙敕令,漫起无数柳枝。

其身后,虚影起万丈青山,彩云皑皑,十二楼五城矗立,京楼阁檐下,剑阁白衣拢袖,金瞳低垂,伴清风扫扫,还有一人儒衫飘动,面戴白龙面具,字字真言皆赋其身。

一人后两像,一团包裹天地的青莲虚影再隐隐浮动。

苏云以归灵止境,初窥化蕴,天地异象现。

独孤夕雾止不住御剑向前靠近:“强行越境,但他灵海灵气,根本没有使用那一剑的能力。”

“灵气可能不够,境界也不够,但是……”顾点雪莫名满目纠结,在后缓缓道:“凭绿卷剑和折岳刀本身足矣使出。”

独孤夕雾听罢,回头:“他这是要!”

顾点雪垂首。

强行越境,使用全身灵气,哪怕损耗绿卷剑折岳刀,苏云亦要……

斩龙!!

言即,咻——

嘶啸剑鸣犹如龙鸣,比之前方蛟虫,更具激意,苏云刹那闪身至于龙首之上。

一出剑,梅影涛涛。

二出剑,雪落如瀑。

三出剑,天雷轰烈而下,四出刀,仿若仙人下凡在云端,五出刀,夔龙鳞片齐翻……

此每一次出剑,每一次出刀停顿过后再斩下,力道愈发增长,那夜穹之下渺小的白衣和长近千丈的长龙,本如蜉蝣撼树。

但当下,长龙只有挨打的份。

琼瑶轩顾点雪,以及独孤夕雾在此时都为此捏一把汗,她们认得,如此迭断不停的攻击,不是什么绿卷剑法和刀法。

而是剑仙上官玉合称霸修仙界,问鼎洞虚的十九剑法,一剑梅离,二剑雪落,三剑轰雷,四剑仙缈,五剑斩跃,六剑玄冥,七剑无泪,八剑无极,九剑山河惊,十剑万象出,十一剑乾坤起,十二剑狠别离,十三剑两仪出,十四剑不归鞘,十五剑沾化泪,十六剑逍遥游,十七剑独道出,十八剑叩仙门,剑十九:云入怀。

届时云海龙巅,苏云出刀化剑十九,收刀入鞘,夔蛟掉首。

战止。

紧随着苏云刀剑尽废,灵性全失,

接而,一抹枪声飒地传遍整片大漠,持枪的紫衣女子直直冲向步履不稳的苏云身边,继而放枪入空冥,让苏云靠在了她身上。

姜璇玑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唯有那望着苏云的睫毛,在止不禁地颤动着。

“我来了。”

一声悦耳的呼唤,跑入耳中。

奈何气机用绝的苏云只是靠着缓息少许,又向外趑趄走出两步,环顾周遭的蛮兵兽骑,奇朽般的神迹早已让它们畏怯得不敢向前叨扰。

可这并不代表,已经赢了。

“苏云,你别再继续了,跟我走!”

听到姜姑娘的话,苏云长吐口气,挺直腰板,接着提起腰间打满酒的葫芦,狠狠灌了一口:

“此战,绝不能退!”

暗夜终散,远远山头渐升起浅浅黎明。凉州城外一座座京观叠起,长蛟败蜕骨埋沙场。

黄威远望被日阳斜照的苏云,气急至极,然他还是强行压住心中不快,喊道:“好本事,但就算你能斩龙,但你刀兵皆失,气机全无,如何还能战我!你如若投降,孤有惜人之才,未来赏你世爵都未曾不可。”

闻言,苏云不为所动。

“来人,鸣号举旌,杀入凉州城,前往雍京!”见苏云毫无退意,黄威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苏云则低沉着头,临见绝境,没丝毫惧意,甚至还笑了笑。

再即,他将绿卷折岳收回进袖中乾坤空间,然后直起身,用衣袖抹了抹嘴角血沫,道:“你怎么觉得,我再无出剑之力了?”

话语声淡淡,便瞧苏云缓缓伸起右手,直面如黑潮般汹涌而来的蛮族铁骑。

凉州城前一人,一人天下,天下一人。

“清净山剑修苏云,还有一剑,问剑尔等整个蛮族!”

话出之后,如有清风拂面。

战场刹时间陷入一片安宁,空余牛兽的喘息声。

还有一剑?

可剑呢,你苏云手抓空气的模样,是在做甚?

就在蛮族大军纷纷迷惑的时候,密云如倾天之势聚集。

镇仙阵阵纹上空,一道紧闭的古老拱门于云中完全浮现而出,锁扣拱门的石锁竟如被撞击般,疯狂作动。

苏云顿时被数道威压,压得单膝跪地,无数声音在他耳边起伏回荡。

“竖子尔敢!”

“放下你的手,那不是你应该承担的命数!”

“区区一个归灵境剑修,你怎么敢拿起那把剑?”

“加把劲,你可以的。”

“呵呵呵,这个苏云在岁月长河中不过就是一个小丑,她娘亲活该被抢走!”

“没错没错,还奢望反扑天道,简直就是找死,傻娃子!”

……

耳后滔滔浪语,苏云狰狞地咬着牙承受良久,终是顶起无数声音,偏过头撇了眼不知是过去还是将来的岁月,亦或是处于域面天门外,各处洞天福地小世界观望的人们,遂再张开口,冷喝:“闭嘴!”

跟着话音,一道惊雷劈过天际。

而就在惊雷炸响后,城门前的顾点雪秀眸远眺到苏云模样,再一观这天色变化。

立马回身一跃回到城头,躲在城垛下,甚至还动作极快地从储物戒中取一件鸿泥大袄披在了身上。

独孤夕雾见此,有所错愕:(•ิ_•ิ)?

“你跳回去做甚?”

顾点雪于袄袍下怂了怂脑袋,瞄着东南角的天际:“要来了。”

“来了?谁?”

正当独孤夕雾这边还在问着,无尽的寒风冲刷而至,寒意渗透骨髓,此让入洞虚境的独孤夕雾都颤了三颤。

那边顾点雪也开始打起了哆嗦,震震回应:“插在剑阁的剑飞过来了,就是我列在剑谱第一那把。”

“问情剑来了?”独孤夕雾解惑一抬眼眸,东南天际处,已开始有剑气浮动。

见此,顾点雪更是将小脑袋瓜子埋进了袄服深处,哆嗦着:“你们……现在叫她问情啊,也行……嗯……就是其实万古前,她还有着另外一个……名字来着。”

“什么?”

“……噫……冷死了。”另一边厢,顾点雪抱怨着寒意的同时,同步说出剑名。

“天生地养,绝地长情。有名凉薄,有灵明河。”

与此同时,远在凉州另一段的清净山剑墓祭坛。

也跟随一道惊雷打在祭坛直插的发锈断剑上,再当即,断剑嗡嗡而鸣。

如蒙召唤般缓缓抽离地面,动了起来!

凄凉的寒风开始漫溉山谷,剑墓之内最深处,某个昏暗的密室,排列整齐的九具水晶棺椁内躺睡的“尸体”,轰然炸开双眼!

身形纷纷闪现,凌空出现在祭坛上之空中。

此九人皆老者,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身着剑阁衣袍,虽然制式各有不同,可衣领,胸襟处都纹绣着剑阁独特的纹样。

其中为首的一人,须长白眉下的眸子正死死锁住不断升起的断剑,有语:“连续两次,此番得是何人起剑!”

不等闲,一旁凌空的老妪,就地招手,从剑墓之中取出一柄长剑:“老宗主,无需多言,我辈沉睡在剑墓之中,防的不还是她苏醒过来,如今要做头等之事,还是镇压此剑再说。”

话落之后,其余几人均是点头响应,一人还道:“未知是不是我剑阁弟子,就绝不能将剑面世。”

其后各人逐一取剑,眼见就要出手将断剑重新打落回去。

然而未等他们出手,锈迹断剑却自己停下了动静。

在,断剑之后,悍然出现了一位身形挺拔,千丈之高的白衣剑灵!

剑灵出现的一刻,低头若览蜉蝣苍生,后挺起螓首远观,最后又将视野落在九人上。

其吟喃出声,入耳婉转温和,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肃厉:“想拦我?”

听到这里,那曾被唤为老宗主的老者,向着白衣剑灵恭恭敬敬地禀了一礼,诚恳道:“剑阁首宗,还请前辈落祭!这天下已然不是当初模样了,经不起您的折腾啦。”

“落祭?”剑灵蔑地一笑。

之后,她微微晃过衣袖,神情有些不愿再与这几位继续耽误下去了,道:“星霜荏苒,大道行思。万年等待,终有归期。”

一句过后,剑灵身形点点消散,那柄发锈的断剑周身孑然跃发出段段金色古老的符文,如同会淬炼般,将锈蚀抹去。

其后,断剑剑尖开始缓缓抬升,指向北方!

九人眼观此状,心知事态不妙,想凭借话语道理拦住这位?

可行吗?

当即的,九人共同起身,持九剑结阵,构有洞虚之威的阵法,便欲借此留下断剑。

可这,哪够啊!

断剑迎阵直接迸发无上虹光,顷刻刺破阵眼,飒如一抹白虹贯日,飞往凉州北端,守国重地,凉州城!

这一剑去,沧落天穹,白云过隙,游走山川乡落,俯瞰人间。

断剑过处,纵横拖拽出长万里的剑气寒光,所行之路,所有御剑于空的剑修,脚下飞剑均陡然不听控制,纷纷无力下落,禁行于前!

一剑俞万古,剑气仍峥!

视野回到凉州城。

黎明晨曦照在苏云身上,其单手召剑模样,落在前方蛮军眼中,甚至有人嘲讽过来:“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隔着唱戏呢?”

黄威瞧着他模样,亦冷冷笑道:“还有一剑?你剑呢!!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轰隆隆。

随着语落,阵阵雷响从苍穹震鸣。

新任蛮王黄威,当即被吓得往后退了步:“还楞着干嘛,冲过去宰了他啊。”

只是就在聚拢蛮骑正冲杀而去,战场上,一柄断剑破空而至,遂探入苏云手中,本破败残存半余剑身的凉薄剑,开始与苏云体内某处禁制发生了强烈共鸣。

紧接着,苏云全身泛满的叶纹陡然破裂粉碎,其自身木灵根渐渐现出本来面目,紫府上刻画阴阳符慢慢旋转,灵体飞出一道金光补全在断剑剑身上。

本仅存一半的凉薄剑,逐而被无数纤细且极为璀璨的光线笼罩,直待光线散去,通长三尺七寸的完整仙剑,就此出世。

惊天动静,骇得蛮骑牛兽顿住了腿脚。

随踵而至的,苏云身前隐隐现出一具高大白衣身影,其双手叠在腰间,目视蛮族方向片刻,又举盼瞻望了会已变得非常松动的天门后,缓缓转身。

剑灵眸眼低垂,端凝向苏云身影良久,尔尔出声:“本以为你是长河,出世后到了今朝才知道,末流与源起,是分不开的。”

听着白衣剑灵细腻迷离的嗓音,苏云有些懵地抬头望去,道:“仙子,您这话什么意思?”

旋即,剑灵嘴角浅浅荡漾,淡淡笑道:“然不管如何,你已是持剑之人。”

她说罢,翩翩举起左手。

跟随着剑灵的动作,整座天下皆被静止。

在苏云错愕的目光中,剑灵缓缓半跪下来,但哪怕是半跪,她隔绝天人的容止倒映在苏云眼里,依旧显得极为恭顺。

但无论怎么说,她那散发金芒的狭长剪瞳,还是时时刻刻都透着一股沧桑,彷如历尽了万年般厚重。

剑灵再道:“以你目前境界强行召我出世,已尽了全力,接下来哪怕挥动我半寸微末微末的剑气,都很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姓命。”

苏云听着,皱眉道:“可仙子,我不得不出剑。”

剑灵笑笑,绛唇再度轻启:“我知道。其实当下你仍有一次出剑的可能,只是在此之后,我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

苏云不免担忧,开口询问:“沉睡?大概是多久,会影响到您吗?”

她微摇首,缓缓道:“这个时间,具体得看你。”

“看我?”

“嗯。”白衣剑灵给予肯定的答复,道:“只要你跨入化蕴止境,来到半步洞虚左右。凉薄剑,还有我才能真正为你所用。”

化蕴止境,洞虚吗?

苏云不假思索,道:“想必不会太久。”

剑灵脸容随即挂笑:“那么你还是决定出剑吗?”

苏云点头。

确认过后的白衣剑灵,方才伸出柔夷,凭起一根手指点在苏云额间,悠悠道:

“世间剑法万炁本根,你的意与剑契合无须担忧,只是这一身的心法虽颇为接近源起,然依旧不能让剑发挥出所有神妙,况且为了你日后修为的精进,我把这本太初长河篇的上半诀,灌入你的灵台,你能否悟得懂御剑气穴的运转方式?”

苏云再次点头:“勉强明白。”

“时下悟不透不要紧,只需能御剑便可足矣。”她轻声笑道:“至于为何只有上半诀,就得说上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而我目前虽能将岁月流动静止片刻,实际仍旧需耗费不少自身本源,所以还便留待你日后,再说也不迟。然哪怕只有上半诀,也足够你修炼到真正唤醒我的时候。”

接而,剑灵款款站起身:“初次出剑,使用的亦是我的本源之气。而在时光再次流动后,你且切记,出剑时摒气凝神,勿有多余想法,否则有了强行加深剑气的念头,很有可能会伤及到你自身资质。”

“苏云知道了。”

俩者说罢,清风徐徐。

静止的时光再次流动,苏云循序闭合双眸,再慢慢张开,心无旁骛举手,挥剑!!

唯有一剑,剑锋所指。

一道微末微末的剑气,从剑尖顺着划动方向,挥出。

然后。

凉州战场上,仅存的蛮兵兽骑,顷刻化为齑粉血海,遍布遗骸,其中消失的人,甚至包括了蛮族人道龙气大成的新任蛮王黄威。

这还仅仅只是轻轻一剑,微末微末的剑气,便已纵横千丈,一剑破万法,一剑窥万古。

时局改变之快,甚至不过眨眼。

凉州城外,除了苏云,以及他背后的姜璇玑外,再无生灵。

所谓仙剑,真正就是因为杀力无双,而存于世,封禁于世。

尔尔,苏云吐出一阵浊气,身体孱弱得几几瘫软,越境使用娘亲的剑招,此时自己不管灵气生机还是心力,已殆竭尽,可以说只剩下一口气在,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结束了。”苏云以剑抻地,仍止不住往后倒去。

姜璇玑同刻楞在原地,不过眨眼,数万余军卒骑兽,堪比化蕴巅峰的蛮王太子,皆消失殆尽,只存眼前少年。

一时间连她的身体都有点萎靡,毕竟她也在此处堪比人间炼狱的战场中,度过了一夜。

虽然所作所为没有苏云惊人,但也时时刻刻担忧着少年,还需保护俩小丫头,中途又一度反哺苏云生机,随后上官玉合斩断气运牵连的一剑,导致她境界微微跌落,实际她和苏云之间没什么差别,都耗尽了所有。

不过,姜璇玑依旧勉强着自己,往少年方向迈动脚步。

在一切结束之后,她只想单纯地抱住少年。

然而!

“是该结束了!!”簌地,一袭黑影从姜璇玑视角余光闪出。

姜璇玑星眸骤凝。

其后,凉州城四方陆陆续续有铁骑从外围踏来,枪戟林立,有一支更是高举大夏虎贲军青鸾旗帜,而苏云背后蓦然出现的一道人影,他的手骤往后蓄起彪悍灵气,杀机深寒,在话语间后发先至,猛贯穿了苏云胸膛。

苏云‘噗’地喷出一口血来,低头而望,一只手正从自己心门贯出,鲜血淋漓遍布。

“你要是死在兄长手里多好,尚且省得我出手。”

苏云听着幽幽话语,剑眸斜撇,那张脸自己看了多少次都忘不了,即气咽声丝道:“黄……丰!”

黄丰随即对视过来,偏头阴笑,眸展狞意:“呦呦呦,又用这种眼神看我,只是很可惜,你也只能再看这么一次了。”

苏云摇摇欲坠:“你……”

飒——

此间,一抹紫电雷光伴着声响,目视经过的姜璇玑,在后持枪准确刺向黄丰。

可这时候的她,气体孱弱,又怎可能敌得过黄丰。

再见黄丰腾出左手,掏出腰间玉如意,人道龙气与舍利灵气化遁包裹方圆,他乌溜溜眸子顷刻刮过被阻拦在外的枪尖,冷笑道:“美人,看来你很喜欢他啊。”

姜璇玑燕眉倒竖:“卑鄙!!”

“卑鄙?”黄丰赫赫笑道:“成大事者,无所不用其极,谈何卑鄙?”

姜璇玑深知他说得没错,但是,但是……

“呵呵呵呵呵。”

那边厢,胸膛被贯穿的苏云反突兀大笑。

黄丰甩脸过来:“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然苏云只笑着挺起残肢,右手抽起凉薄剑,笑叹道:“我笑你原来什么都不懂。”

话即,苏云手间再次凝聚出气机,灌进凉薄剑内,道:“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是之谓大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心明见性,风雨兴焉,我剑随行!!”

黄丰阴阴看着,插进苏云体内的手猛地扭转,开始吞噬起苏云的气运,恶道:“都要死了,还想做甚!!!”

豁而,清净山中单属苏云的命魂灯燃灭。

其代表所有生机断绝的苏云,在凉州右手捏起剑阁青龙令,悍然捏碎,凉薄剑随同再次插进地面,顿生出一道横绝夏蛮两地边界的万里剑气高壁。

“多少壮士悲歌,大丈夫何惧一死!”苏云最后一言,言之轻轻,意之千斤。

于死门关前徘徊的苏云,渐渐丧失意识。

他的一缕灵体,犹被牵引般,站在了凉州天外虚幻渺渺的玄道天门前。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已经葬身在了战场上,而当他醒来过后的瞬间,同是立马向天下看去,可金茫茫璀璨的结界云层,反遮挡住了苏云探查的视线。

就待他魄体正欲回到凡域的时候,苏云身前两旁,又凝聚起了两道灵体。

这两道灵体,一青一金,左边属青的灵体,面容虽然模糊,但近观下与自己倒像有七八分相似之处,而右边的金色灵体,披着儒家大褂,双手拢袖肃然以立的模样,身份也了然。

苏云目见二人,没有开言,亦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站着良久,然后扫望向前方关闭的天门,缓缓摇头。

再听见苏云自嘲般苦笑了声:“这就是天命吗?”

话落,天门颤动。

即再见身前两道灵体,纷纷对视,接而齐齐抬手,双双为苏云打开了这道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玄妙之门。

而在天门打开的瞬间,苏云的魄体随即吸纳进去,紧接天门外的两道灵体相视,最后竟都在天门处盘坐了下来。

此二人仿佛在天门边对坐,亦是在天门前,设了场布局深远的棋盘。

棋盘不以棋为子,不以棋盘为盘,更不以规则为规则。

席间,青色灵体先叹笑了声:“文轨,成了?”

听闻言,青色灵体前盘坐的许攸,悠悠长叹,接而低下头颅:“抱歉,青山兄。”

面对许攸的话,青灵身份昭然若现。

苏青山听到许攸的话,没有过度的感伤,两眼有扫向凡域,再皱眉:“看来你这一局,还未到终局,但值得吗?”

许攸神情默然,悠悠念道:“夏祖元初平广夏安定,揽九州仙宗,立夏朝筑基之功,然熙颜开年边患不断,到洪庆幽凉之祸,门阀党争,人皇荒政,多地义旗四举,世道逐见凋零,易子而食,末路吮骨……”

“……洪庆十七年,吾垂髫离村逃难,目视乱途,心感悲凉;后七年光载成就儒修,略通文墨,更觉道繁复,力所不从。然大道如何,皆应向人道为尊,本尊立志改夏、蛮、夷三分之势,稳天下安泰,抗鼎重之压……”

“……仙可活千万载,未必得乐超脱,人虽活百载,却可星火相传,万世共享;故唯人道称尊,百姓得安居乐业,方来日可期。既如此,天道不仁,睹万物如蝼蚁如何?不过尔尔。”

苏青山再开口:“但成与不成,得看造化。”

“是啊,成与不成皆在这小子的一念之间。”许攸此时才顺着话头,道了几句:“你说,人族未来会是如何?”

苏青山一笑:“你在问我?”

许攸哑然失笑。

“我都死了多少年了。”苏青山又道,右手轻提:“死去的人,哪还能管得了那么多?不过文轨,你莫要忘了,他是谁的种!”

许攸看着他的动作,没有阻止。

只道:“对啊,你死了我也死了。”

说着,苏青山提手往凡域,徐徐按下:“天机门算天机,却干扰不了天机,更干扰不了天下人的心。姑且算你赢我,未必能赢得了天下啊。”

如此许攸澹澹地望着他将手按了下去,拢袖道:“可惜,不能看到最后那一刻了。”

“呵呵。”

聊罢,二人的灵体在话语间慢慢消散。

许攸入无上止境的灵体,化为无数碎片,福薄向天下苍生。

苏青山的灵体则比许攸消散得慢一些,一手提子轻按,娓娓淡淡道:“其实,他能从我二人的路,探出一条独属于他自己的道,也是好的。”

最后仅仅消散剩一颗头颅的许攸,得听到苏青山的话,如释然般畅快地扬起嘴角:“苏青山,你就不能让我们走得痛快些吗?”

“痛快?”苏青山同笑,打趣起来:“你当年插我琵琶骨的时候,还不够痛快?不是凭借诡计,你当真能杀我?”

许攸剩下半张脸,再不能回话,只是眼神十分得定,就像在说着,怎么不能这样的话语。

苏青山望着多年好友,笑着消散掉自己的身体,临了落下一句话,以及最后的后手:“世人只知你许攸,都忘了我的本事。说归说,到了那头给我准备好黄酒,看我不把你灌个伶仃酣醉!”

许攸再也不能听见他的话语。

苏青山的灵体,也几乎消耗殆尽。

而待苏青山尚且维持着未消散的手,从天际按下,笑语逐变为杀伐之意,直直落下:“诛!”

一只手,一个字。

无穷的杀意就此在天门处,生变出一柄长达万丈的剑光,剑锋所指的方向,在那凉州城蛮族少年身上!!

从此之后,凉薄剑插在边界,异族禁行。

苏云青龙令碎,清净山剑阁三千剑修御剑,均飞往凉州城,三千流光一行与下方难逃百姓形成割裂场景。

再得见苏云面北身死,全身气运丢失,灵台飞升桥断,体内三魂七魄,魄散人间。

城头之上,蛮族少年黄丰被一剑指碾的根骨破碎。

虚空中,有紫衣姑娘姜抽身隐遁,生其机飞速流散,境界跌至炼气,下落不明。

凉州城被留在凉州的蛮军所接管,进军夏境内地一马平川。

同夜,雍京大都传送阵阵法转动。

楚王姬少琅离奇现身皇城,上马前往姬家皇室神台,移改建木禁地方位,冠冕加身。

——

三月后。

自古江淮好美景,跨过云梦泽,望鸢山后,进入到楚州梅溪城,杨柳春风,沿着小城流淌的河水,水波粼粼,一滴滴落在水面上的雨水,溅起朵朵水花。

自入春以来,不少从北方迁徙而来的商户,百姓灾民都会通过此地,进入到相对比较安稳的大夏南方。

与凉州城、雍州帝京不同的是,梅溪城并没有那种中央数丈宽的城中大道,反而是有着一条条蔓延在城中各处的河溪,以及道道顺着溪水搭建的青阶石板小路。

故让入城而来的芸芸众人,又在城门口处分开,陆续行走在了城道中,而他们运物驭蚀到此的马车、牛车由于无法在小城小路上行走,又被城主州牧以钱币通通收购。

行走在河溪边上的人,遂此入城,其间有着数名披肩戴笠、腰衔长剑的汉子,身上没有携带过多的辎重,在入城后并没有选择和这些逃难的人同道而行,反是在一处小码头,购置了艘观景小船,顺水入境。

小船不大,长不过两丈余,但于中搭起的小篷也足矣遮风挡雨,南人又好文尚风雅,必不可少的,篷下摆好的案板坐席,依案设有的香茗茶壶,在客人未上船前,已滋滋向外冒着白气。

只是,这几名汉子彼时却丝毫没有观景赏茶的性情,他们顺江而下,看着四边逃难得大夏百姓,一名搭剑撑掌船沿的汉子,率先轻轻叹了口气:“数百年功业,一朝尽丧,苦。”

闻言,另外二人将视线朝他看去,同是一叹。

不过随后,席间一人抬手接了把雨水,淡然出声:“与你们再相遇时,我见到了宗门内的一些弟子,他们也和我等一样,正逃往楚州。可分别前,我向他们打听了点凉州的消息。”

顺着话茬,两人望向了他,之前率先叹气的汉子,目光泛亮:“什么消息?”

那人摇了摇头,道:“关于当日圣人与剑仙在凉州的战况,流传出的不多。”

另一人听罢,摆手道:“那有什么好知道的。”

言语中,多是空欢喜一场的语气。

但,接雨水的汉子却不然,又悠悠道:“蛮族人的剩余军马,据说皆已被一名少年郎,拦在了凉州城外。”

据此话,另两人又被他撩起了心房,一人问道:“竟有人具此能耐?”

汉子点头,道:“嗯,那一日我宗内也有弟子在凉州观礼,在大战起初,他本已想逃城而出,只是在离开前,他又亲眼目睹了那名少年一人持剑走向蛮族大军的场景,为此触动而留下,故而才算见到了战后的场面。”

“你就别卖关子了。”一人说着,在案板上提起三个茶盏,放置各人身前:“现如今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汉子目光深深,思量片刻后,隔绝了为他们行船船夫的耳目,再缓缓道:“据我宗弟子详明,战至最后,凉州的士卒已不存十指之数,就待所有人都以为要死在蛮族兽骑时,一道剑光自清净山而起,杀入战场之中。”

听着,提盏倒茶的人抬起头,拧眉朗道:“你此言,莫非还与三月前那次九州剑修,皆心中有感,万剑光芒冲天贯日的天地异象有关?”

汉子再次嗯了一声,给予肯定,又道:“确实如此,而当时引出此天地异象之人,正正就是那名率先持剑杀向蛮族的少年修士,只可惜啊。”

众人见着他说着说着,忽地暗恼痛惜的模样,有些莫名,纷纷问道:“赵兄此言又怎讲。”

汉子瘦松眉宇下的眼眸,跟着撇向北边城门方向,也算望着雍京、凉州之处,沉声道:“任那少年举世英才,在蛮军阵前破了滔天军势,斩千丈长龙,可最终他还是陨落在了凉州城头。”

到此,另外两人皆是不忍地皱眉,捧着手间的茶水,亦无抿下的心态。

“如此少年,当再次雄起我修行界,九州的翘楚竟死在了蛮夷手里,当真不甘!!!”

“林兄所言极是!不知赵兄是否探得少年是清净山剑阁,哪位剑修?也好让我等南下安稳后,设坛告祭一番啊。”

这时候,汉子目光却掠过身前二人,缓又低声:“不知。但有传他的尸体站而不倒,可在战后,又有人将他遗骸偷带了去,说不定还有回转之地。”

说到此,那名被唤作林兄的汉子,抿了口茶水:“怎么可能,纵使是修行者,死后亦无重生希望,你我皆在大道之行,应当明白这条天理。”

“是啊。”汉子抬眸看向林兄,整容敛色,再说道:“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可你知为何我会动摇,为何我会生出此心思!”

林兄不解,另外一人同是不解。

“那便要说到话头少年,是如何拦住蛮军的了。”汉子说着逐又沉默了会,再进前俯下身子,低念道:“蛮军大破我幽凉二州,眼看这阵势,夏朝姬室江山顷刻便会葬送,对不对!”

两人点头。

“可是,在大战最后一刻,那名少年气机断绝前,却做出了一件足矣传扬九州,名贯千古的大事!”汉子滔滔长道,握起茶盏,深深闷了口,再放下:

“那战后,少年举剑目视蛮夷,姿态斗然!不过蛮族人也知道,少年已是末路,就算是女帝、剑仙在此,都未必拦得住他们。可就在这样穷途死路的困境下,少年一吐心中浩气,右手持剑,左手御指点向心房!”

“难道说?”

有人断言,汉子点首:“没错,那少年自断飞升桥,容纳古剑剑光入体,暂入洞虚境,再起一剑横绝诛杀蛮军,最后立剑于凉州城头,剑插夏蛮两地交界处,剑气散逸化为结界,隔断在了夏蛮之间,让蛮军再不得一步。方才有了北方百姓,我辈这些深扎北境山野修士喘息的空间。”

三人一行顺水而下,言及凉州情况。

青雨在他们的船篷上激射荡漾,殊不知类似这等的话题,也不仅在他们之间。

当日留在凉州观礼的修士,得以逃命的百姓,都见过那一幕,同样的话题,同样的场面,随着一行行过河逃难的夏人,传向九州各处。

着此,三人小船度过石桥,消失在水面。

于他们顺水而过的青石阶路面,漉漉滚过一架木作轮椅,其后轻轻推动椅背的紫衣姑娘,脸蒙轻纱,亮如秋水,泛有繁星的眸子,眯眯瞧着小船远去,过后轻轻一笑。

又三月后。

雍、楚两州于五月五并举盛事。

楚州金陵太上宫,十八道金玉台阶,分列百官。

一太监持龙气卷轴,缓步走至殿外,摊旨宣读:“宣,昭安帝龙驭上宾,驾薨凉州,鉴国之社稷为,曾秘不发丧,然于今日起,朝州祭灵百日。”

“兴,新帝姬少琅谨则三日后,持灵入主太上宫,至建木神台祭祖,承天子位举登基大典,席改昭安十六年为定武元年。”

“特,追封凉州一众守土仙道修士入太庙,享世族香火供奉。追封苏家苏鼎为镇国大国大王公,苏家苏云为十珠凉王,牌位入姬氏皇族宗祠,子孙望之与先皇先祖同跪拜礼,苏家苏晋为永康侯,苏家后人世袭三爵,列朝不得更改。”

雍惊太极殿内,同宣。

“昭安十六年,楚王于金陵起兵,自诩凉难之师,焚毁神树,海内寒心。”

“时逢昭安帝銮驾寇攻,身受重伤,心感江山国祚危危,得报以一明主制变,任非常人,后知清净山剑阁苏云,为人英才俊伟,天下闻名,特禅位于君。”

“兴改昭安年为献穆开年,册封九州剑仙上官玉合为皇后,东方岚入宫为昭皇贵妃,仙宫苏清璃为宁妃,剑阁裴皖为茹贵人,仙宫苏秋棠为常顺贵人。并于三日后,迎娶大夏明珠九鸢公主,上表称贺容华,任皇父大公黄丰行见证礼,庆贺美日,咸使闻之。”

本书完。

——呵呵,逗逗你们的。

[下一新篇,片段预告赏析:

凉薄剑前,一人探手抽拨,隐隐有动。

雍京大极宫内,龙椅之上言语传来:“来啊,抬起头来,瞧瞧你的皇后。”

“快瞧瞧,皇城上方是不是有两裸影。”“啧啧啧,这俩身段,还真是一个丰熟,一个高挑啊。”

姬少琅坐于太上宫内,双里裹挟两股气团,魂游离体。

尔尔,洞穴内,柔夷扣在石门中,她道:“奇门八卦,又没有生门,看来要寻得魔心和内里小世界,还真不容易。”

视野尽头,上官玉合推搡黄丰的身子,玉乳被扇得透红,岔开的双腿环紧人腰,水流不尽的滋味,又让她实在无法生出力道来,终究忍不住模糊哼了几声:“嗯齁……”

凤袍红衣坐在瘦小身板上,一腿光着,一腿挂着糜黑丝袜,美穴紧紧裹住蟒首,红唇喘息:“你这小矮子,也就只能威胁威胁人了。”

片刻,她自以为还能拿捏黄丰,然过后浅金色美眸便是一睁:“不要,你怎么还插那里,噢齁齁齁要去了。”

红烛前,身着宫纱的银发少女,双手贴地跪服:“还望皇父教导人伦大理,让臣妾与母后共至极乐。”

话间,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玉钰,玉钰环雕夏隶,上书御天子之剑,令闻令望,九个大字。

再缓缓道:“传我命,召集大夏四房所有门人,十日后于楚州金陵城一聚。”

妇人接过玉钰,杏眸中流光溢彩,为之高兴,应道:“属下明白了。”

少年站在江边,双手拢袖:“或许我有办法,扭转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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